顧遲闫坐在他旁邊,握着他另一隻手捏了捏,“嗯。”
“你說他們…他們隔了那麼多年,有将近一千年,竟然還能遇見,還能相愛,真的很神奇……”
顧遲闫聽出來他聲音帶着哭腔,攬着他的肩把他往懷裡帶。
他不是一個愛表達真實情緒的人,總是在僞裝,但遇見這一家人之後,他的小情緒也全部都暴露出來。
司舟是他曾經的愛人,他們算是破鏡重圓,又算得上重蹈覆轍。
祁承是一個又單純又有趣的吸血鬼,特别有意思,和他待在一起會很輕松,司舟很喜歡他,他也是,他就像他們的親弟弟一樣。
林成許是一個看着和他很像、但比他更勇敢的人,他敢說那些話,敢等,敢愛又敢恨。
這可憐的小孩兒經曆的這些事就好像是命運特意給他設置的障礙一樣。
他就那麼一個人一直走啊走、摔啊摔,想退縮,又被他千年前的愛人帶着繼續往前走。
怎麼能那麼有宿命感。
林成許隐隐的抽泣聲他們在外面還能聽見。
總看見他那副堅強的樣子久了,突然看到他這樣他們還有些不習慣。
可就像祁承說的一樣,林成許就該這樣,各種情緒都該有,不應該隻是冷冰冰的,這才是真正的他。
“我沒想過他們會走到現在…”顧遲闫沉聲說道,低頭看着被碾滅的煙頭,“我也一直覺得愛什麼的不太實際。”
司舟擡頭看他,哭着笑了一聲,伸手用力揉他的頭發,“開什麼玩笑呢。”
從五樓掉下來,顱内出血,腿部骨折,肺、肝、脾髒全都大面積出血,顧遲闫幾乎就是要死的人。
那會兒他們都被家裡逼得心煩,甚至想分手,因為站在對方的角度考慮,隻有分開是對他們最合适的選擇。
他們都這麼想了,但是卻沒那麼做,還在撐。
顧遲闫出意外的時候,所有人都沉默了。
那時候他連話都說不出來,就握着他的手,一呼吸一動都冒血泡泡,渾身也都是血,最後憋出來幾個字。
“司舟…别等…我了……”
心知肚明的那三個字他們誰也沒說出來。
他們都不敢。
來豫南見顧遲闫媽媽的時候,因為他媽媽是顧家人中唯一一個從頭到尾支持他們的人,她說——
“小闫當時真的要不行了……他連呼吸都快沒有了,你被那群老頑固攔着,拼命喊他名字的時候……你知道嗎?他又動了,他動了。”
“救護車裡我沒辦法啊…我就一直喊你的名字,我說闫闫啊,小舟在這兒呢,他等你呢,他一直在,你别睡,你睡了就見不到他了……”
顧媽媽平時不怎麼哭,但隻要一哭就止不住,她擦着眼淚,攥緊司舟的手,“他說話了,他說…他說救活我,我等他……”
“我真…”顧媽媽吸了口氣,“我真不知道你們都是怎麼熬過這些年的,他一直躺在病床上那麼久,半個植物人了,你在國内,你也來不了啊,我就…我就一直和他說,小舟在等你啊,小舟天天都盼着你回去呢,你要好好活着啊,你要努力活下去啊。”
“他……”抽泣聲把後面的話全都淹沒。
司舟紅着眼睛抱住她,安撫地拍着她的背,“媽……”
“哎!”顧媽媽應了一聲,又破涕為笑,聲音也跟着故事轉折歡快了起來,“後來他真醒了,你說神奇吧?醒了他就要去找你,但因為身體不行還得留院觀察。”
“你不知道,那會兒你們剛分開那會兒,他天天就是發呆,不說話也不動,我差點兒以為他傻了。”
“後來我問他,兒子你想什麼呢。”
顧遲闫緩慢地轉過頭,他不戴眼鏡的時候看起來很青澀,不像快三十的人,像大學生,像他剛和司舟在一起的時候。
“媽,我後悔了。”他又低下頭,“我怕了,我怕我都要死了,我們還是沒能在一起,是不是我們真沒這個命。”
他又輕笑一聲,“現在我知道了,就是我慫,我都不如一個小孩兒。”
司舟笑着握緊他的手,靠在他肩上,仰頭看着黑藍色的天空,“慫就慫吧,我喜歡。”
“顧遲闫,謝謝你來找我。”
謝謝你活下來,來愛我。
要不是你,要不是祁承,要不是林成許,我哪兒能變成現在這樣。
愛原來這麼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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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成許緊緊握着祁承的手,把他摟在懷裡,鼻尖萦繞着濃重的血腥味,薰衣草香越來越淡,就好像懷裡這個人也要消失不見一樣。
黑色的世界裡,祁承咬着牙,滾熱的淚水砸在地闆上,黑色的煙霧跟着眼淚濺起。
所以他原本不應該在這個時間醒。
第一次醒是因為他感覺心髒特别難受,好像要窒息了一樣,那是千年以來他第一次睜開眼睛。
眼前漆黑一片,感知還沒有回歸,渾身的血液卻都在沸騰,但是動不了,耳邊竟然還有呼嘯的風聲,痛感愈演愈烈,他也隻能盡力捱着,慢慢等,不知道等了多久。
幾乎是痛感消失的瞬間他就又睡過去了。
如果不是在這個困着他記憶的地方,不是林成許告訴他,他不會記起這件事的。
現在他醒的這一年也是因為林成許。
沒人愛他的小許,所以他親自打破一千年的沉睡封印來愛他。
“林成許……”
“我在。”
“世界邊界不是這裡,我們還會再見的,是我遇見現在的你,别難過,别不開心,等我回來。”
林成許抱着祁承,在他冰涼的懷裡輕點了下頭,好像真的能聽見他說話一樣,又擡頭吻了吻他緊閉的右眼,手指撫過那顆痣。
“祁祁,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