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氣襲上心頭,裴逍疾走幾步,上前飛起一腳,踹開那個水壺,揪開摁着姑娘的兩個纨绔,擋在了姑娘身前。
“公子我沒事的,你快走吧,不用管我”。裴逍聽到身後的姑娘這麼說,她沒回頭,隻是安撫了一聲,“姑娘别怕”。
裴逍微微擡頭,盯着前面的窦堯臣道,“窦公子,在堂堂京中學府國子監裡,都敢這麼欺淩弱小,當監丞和祭酒是擺設嗎?”
窦堯臣看見是裴逍,氣不打一處來,罵道,“又是你這個窮酸書生,上次林曦月的事還沒找你清算,你又上趕着讨打來了。”他當即招呼旁邊兩個纨绔要圍攻裴逍。
裴逍一手攔住當先一人的拳頭,抓着其胳膊一反扭,往他後面的人身上一摔,兩個纨绔摔做一團。
“一起上!”窦堯臣喊着,三人一起向裴逍過來,還未到裴逍身前,突然一道身影掠來,三個人慘叫着摔了回去。
“滾”。百裡搖光站在裴逍身前,對着三個纨绔冷斥了一聲。
窦堯臣一看是百裡搖光,不管武力還是家世,都不好得罪,揉着胸口喊了兩個纨绔起身走了,走時還不忘惡狠狠地沖着裴逍說,“你等着!”
裴逍冷冷掃了一眼,回身扶那跌坐在地上的姑娘。
她稍一矮身,看見姑娘臉上從鼻子中段往下一直到下巴,布滿了可怕的疤痕,像是燒傷,不由一怔。
“對不住公子,我這就戴上面紗”。那姑娘神情惶恐,忙低了頭在地上摸索着找面紗。
“不是,無妨。”裴逍趕忙道。
百裡搖光将面紗遞了過來,姑娘接過,匆忙說了聲“謝謝公子”,便将面紗戴在臉上,兩頭利落系在了腦後。
裴逍這才認出是醫舍裡那位姑娘。
“多謝兩位公子相救。隻是,因為蘭惜,讓兩位公子得罪了那幫人。蘭惜實在擔心,擔心他們會對兩位公子不利。”那姑娘身體和聲音都在抖,想是真的很害怕。
“蘭惜姑娘,别多慮。我之前就得罪過那纨绔,也不差這一樁了。”裴逍說着,将她扶起來。
蘭惜看着裴逍,一臉認真和擔憂,“那幫人真的很可怕,兩位公子一定要小心他們!”
裴逍見其神情鄭重,應道,“好。你可還好?需不需要扶你回去?”
“我可以的,兩位公子留步。”蘭惜姑娘說完轉身緩緩走了,空氣中還彌散着一些草藥味。
“唉,真是可惜了。”百裡搖光輕歎了一聲。
裴逍看向他,“你可知這姑娘為何會容貌盡毀?”
“我去哪裡知道啊?”百裡搖光道,“不過,我又救了你一次,你也不說聲謝?”
裴逍移開目光,沒回應當先走了。
“喂,雖然你自己也能擺平,但我替你出面,總比你直接得罪那纨绔要好些吧。”百裡搖光在後面道。
裴逍仍未開口,隻是嘴角輕輕揚起了一個極小的弧度,聽到後面人迅速靠近的聲音,那弧度立馬收了回去。
百裡搖光跟上來,“馬上清明休沐了,你有什麼安排嗎?”
說及此,裴逍眉宇間閃過一抹愁色,搖了搖頭。
百裡搖光瞥見裴逍神情,想到一年前初見他時發生的事,便也沒再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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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科騎射旬考完,學子們紛紛裝點行李離開國子監。清明祭祖是傳統,又是五日的不短的休沐期,家不在京中,但路程趕得及往返的很多學子,也都會選擇回鄉過節。
裴逍齋舍院裡的這幾位不是皇親國戚,就是高官大族,規矩隻多不少,是故也都一個個回家了,就連祁青陽也說家中有事走了。
偌大的一個國子學,突然變得很冷清,裴逍齋舍所在的院子裡隻剩了她一人。
一燈如豆,裴逍坐在燈下,正拿着幾卷文章抄寫研讀。
這幾卷文章是她從典籍樓裡借來的,是前國子監祭酒謝淵謝太傅所寫。其中有一篇還是謝太傅的親筆,紙上筆力蒼勁、遊刃有餘,昭示着書寫之人胸有丘壑,而又極從容淡然,定是一番不遜于魏晉名士的風骨。
隻可惜,她無緣得見真身了。
謝太傅的筆迹對于裴逍來說,并不陌生。幼時,父親就是拿類似這樣的筆迹帖子,給她臨摹的,她隻知那筆迹與父親的筆迹不同,并不知道是誰的筆迹。
直到今日,她才知道,原來那些帖子,是父親模仿謝太傅筆迹寫的。
她忍不住想,如果父親就是裴晔,是天福十二年的國子生,那時謝太傅仍在國子學任教,父親熟悉謝太傅的筆迹就再正常不過了。
裴逍輕歎了口氣。
翻過一卷書頁,她突然發現有張書箋夾在其中,箋上小楷字迹秀挺清隽,寫的是“為往聖繼絕學,師未竟之遺憾”。
寫書箋的人難道是謝太傅的學生?還是說隻是旁的人看到謝太傅文章,萌生了對自己老師的感慨?單從這書箋,裴逍也看不出更多。她細看着那筆迹,隻覺得有些熟悉,但一時想不起在哪見過,便将這字迹模仿抄寫下來,抄完後将書箋仍歸回原位,想着或許以後會有機會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