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我驚訝的是,她也穿着那件,和我一模一樣的黑色棉服。
雖然黑色棉服有很多件,但我已經把身上的這件翻來覆去穿了很久了,我絕對不會認錯。
這就是我的那件黑色棉服的同款,我絕不可能認錯。
許久不久,我心裡本來平靜下來的漣漪又開始泛起波光,或許它重來都沒有平靜過,隻需一陣微風,就可以掀起狂風巨浪。
我不動聲色地跟在她後面,隔着兩到三個樓梯,隔着三三兩兩說笑着的中學生。
周圍的人在說些什麼,我統統沒聽見,仿佛這些細碎吵鬧的聲音隻是存在着,并沒有進入我的耳朵裡。
我的周身像是建造起了一個透明玻璃罩,将其它雜音統統隔絕在外。
我的世界褪了色,而她是黑白默片裡唯一的顔色與聲音。
我看着她,像看着另一個自己。
幾步的台階漫長得像過去了一個世紀。
然而我卻很享受這種反複煎熬的疼痛,因為它真實,真實的疼痛能讓我感覺活着。
2002年12月1日晴
我好像發現了一個了不得的秘密。
施宜,似乎有着不為人知的過去。
今天中午,我正在宿舍天台上曬太陽。
宿舍頂樓的天台上,曬着女生們洗滌過的被子,各種印花的被子構成一片花花綠綠的海洋,我躺在海洋之間的空隙,看着風吹過被子曳起的一角,沉溺于鼻腔嗅到的清爽的洗衣劑的味道。
我喜歡這種味道,像是陽光曬過的,蓬松柔軟的味道。
正昏昏欲睡之間,我聽見天台拐角傳來交談聲。
我睜開眼睛,遠遠地看見幾個影子投在地上,似乎是幾個女生。
我對于其它人類興緻缺缺,我又閉上了眼睛。
“你說,施宜會來嗎?”一個較柔較低的聲音突然問。
我又睜開了眼,豎起了耳朵。
“她會來的。”另一個較為沉穩的女聲回答。
“可是,我們上次聊崩了。”
“那又怎麼樣?我們什麼時候不吵架!要不是那件事将我們綁在了一起,我一點都不願意跟在她身邊,好像她的跟班一樣,但實際上我根本就不喜歡她。”那個女生嗤笑一聲,話語裡帶着濃濃的嘲諷。
我倏地愣住。
聊天聲還再繼續。
“那……你……去教室嗎?”
“去。我中午要自習,我要考大學,離開這個鬼地方。”
“那個……那天我看見了……**也去了。”(日記旁邊寫了一個名字,可欣??)
“去了哪?”
“辦公室。”
聊天在這裡戛然而止,兩人似乎陷入了膠着的沉默。
我以為是她們發現了我,于是立刻坐直了身體,慢慢地蜷縮在被子投射的陰影裡,小心翼翼地把自己隐藏起來。
我聽見其中一個人很輕很輕地歎了一口氣。
“……你……算了,這件事……就先當我們不知道吧。”
“可是……”另一個聲音有些為難,似乎還想說些什麼。
“我們都自身難保,你難道還想當泥菩薩?!”那聲音有些崩潰,聲調明顯提高了,呼吸間夾雜着喘息,“自從那時候後,我到現在還在做噩夢,我真的受夠了。”
“知道了。”
那個聲音停了一會兒,又說:“明晚八點小樹林,别忘了。”
“好。”
等到腳步聲離開了天台,我才揉了揉被陽光刺痛的眼睛,從空白的茫然中回過神。
我大概能判斷出剛才說話的是誰。
應該是經常跟在施宜身邊的兩個女生,叫鄧嬌和蘇曉雯。
我在調查施宜的時候,也順便了解了她們。
鄧嬌性格比較膽小,沉默寡言,在施宜的姐妹團裡不經常說話。蘇曉雯長得非常漂亮,大眼睛,瓜子臉,是标準的美人,她雖然表面和施宜關系很好,但總覺得她暗含着對施宜不滿的刺。
所以,他們明晚要去小樹林?
我知道小樹林在哪。
我們學校後邊是個荒山,山沒有開發過,有一片連成片的密集小樹林,晚上從宿舍回去的時候,總會覺得那片小樹林在黑暗中鬼影森森,發着陰冷的氣息。
經常有一些人以此編造一些怪力亂神的鬼故事,還講得有鼻子有眼,仿佛他們身臨其境了似的。
因為小樹林隐蔽,所以也成了許多情侶幽會的地點。
可是問題是,她們要去小樹林做什麼。
聽她們的語氣,她們好似有什麼大事要商量。
高中女生能有什麼大事,不過是他愛我,他不愛我之類的瑣事吧,不值一提。
我才不會參與這麼幼稚的事情,我甯可在宿舍裡刷上一天的題,也不願意摻和什麼高中女生什麼無病呻吟的友情聚會。
我随手從桌上撿了個橘子,剝了皮,把橘子放進嘴裡,清甜的味道很快使我安靜下來。
每次煩躁的時候,我都會選擇這種方式讓自己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