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施宜立刻說,“醫院現在估計都是人,去了萬一被感染豈不是更危險?”
“那萬一…萬一…你是…”我不敢再說下去了。
施宜沉默了會,才輕聲說:“沒事,看命吧。”
“這怎麼行?”我又急起來,“你家有人嗎?”
“沒人。”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聲,聽着我揪心。
“他們都在北京隔離着,回不來。”施宜又咳嗽了一聲,自言自語地嘟囔道,“回不來也挺好的。”
“施宜。”我沉下聲來,“你有吃退燒藥嗎?”
“有的。”施宜聲音沙啞地應道,“我吃了。現在都沒了。”
“那你——”我咬了咬牙,下定決心,“我明天去你家裡。”
“什麼?”施宜的聲音瞬間拔高,“魏冉,你不準來!”
我很固執的重複:“明天你還不退燒,我就去你家。”
說完之後,我就挂掉了電話。
我記得林姨經常會在宿舍囤一些藥品,以備不時之需。
我跑到隔壁敲響了林姨的房門。
一開門,戴着口罩,全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林姨出現在我面前。
沒空去打趣她這身啼笑皆非的打扮,我急急地攔住她。
“林姨,有沒有什麼感冒藥啊退燒藥一類的?”
林姨那雙露在外面的眼睛頓時瞪大了,她跨步向前來,在我還沒反應過來前,手已經摸上了我的額頭。
“你發燒了?!”她驚恐地問。
“我沒有!”我苦笑,“是我的一個同學。”
“哦…哦…”林姨把手放下來,有些猶豫地說,“可是我這裡也隻有一點了…”
“林姨。”我懇求她,“就給一點吧,她一個人在家裡,沒有人沒有藥,隻靠硬扛很難扛過去的。”
林姨皺起了眉頭,思索片刻,她歎了口氣,然後讓我在門口等。
一會兒,她從房間裡走出來,手裡拿着個袋子,裡面裝着一些感冒藥和退燒藥。
“我就留了一盒,給你用的,其它的你給那個同學吧,記得放門口讓她來拿,别進去。”她将袋子給我,細心地囑咐道。
我點了點頭,又向她道了謝。
2003年2月1日晴
幸運的是,我第二天去了施宜家給她送了藥,施宜吃了之後就退燒了,應該隻是常規發燒,并不是肺炎。
在寒假隔離期間,我們每天固定通話十五分鐘,互報平安。
有時候什麼也不說,按了免提,我在這頭做作業,聽她在那頭絮絮叨叨地說着話。
我什麼也不說,隻靜靜地聽她講話,也能令我感到安心。
2003年2月20日晴
學校停課了。
我每天固定去門口的報刊亭買一份報紙,打開電視機收看新聞,這成了我在失序生活裡唯一堅持下來的事情。
還好南灣市并沒有被波及得很嚴重,隻有零星幾個案例,很快就控制住了。
雖然疫情并不嚴重,政府還是要求我們要待在室内,盡量少去密集場所,物資備足,靜待春天的到來。
施宜已經三天沒有打電話過來了,我打電話過去,她也是聊兩句就說有點事,然後挂斷了。
我想去找她。
然而當我打開門的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在了我面前。
是林可欣。
她戴着口罩,不知去了哪,流海全濕透了,一绺一绺地垂在額頭前,她的圓眼睛露出可憐的眼神。
我探頭看了一眼,外面正在下雨。
“怎麼了?”我站在門口,扶住門,問她。
她的眼神不安地亂飄,像無處可依的落葉。
“我能不能借用下你的電話?”她顫抖着灰白的嘴唇說。
我皺了皺眉,剛要拒絕,她就立刻開口。
“就十分鐘!我想找施宜!我……我在外面,手機丢了,她的電話号碼我也忘了。”
我猶豫了一會,還是點了點頭,放她進來。
看着她踉踉跄跄撲向座機的身影,我滿腹疑問問不出口。
你為什麼要找她?
你又為什麼一個人在外面?
手機又為什麼丢了?
可是我盯着她的背影,卻一個字都問不出口。
我把施宜的電話号碼給了她。
林可欣伸出手,按按鍵的那隻蒼白的手在微微顫抖,我一眼就看見她手腕露出的疤痕,以及她左手中指上的戒指。
戒指閃着光,似乎有些價值,看起來不像是學生能戴得起的款式。
她并沒有叫我回避,所以我也理所當然地站在了她旁邊。
電話似乎響了幾聲就接通了。
接通的那一刻,林可欣的眼睛亮了一下。
“喂……不是……是我……”
“對,我在她家。”她看了我一眼,又急忙補充道,“我在外面。我手機丢了。”
對面說了一些什麼,她很快垂下眼:“是。我見了他。”
“可是……”她原本振作起來的那點精神氣肉眼可見地萎靡了下去,“我,我覺得他不是那種人。我想,再試試。”
“對不起。”她抿了抿唇,“我還是放不下。”
“嗯,嗯,可是……”
接下來三分鐘,她把“對不起”和“可是”這兩個詞颠來倒去地說了十多遍,我在旁邊聽得百無聊賴,倚着牆開始摳手指。
漫長的通話終于結束了。
她站起身來,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呆呆地盯着座機發呆。
我沒有催促她。
人總是需要一點時間和空間的。
過了一分鐘,她終于找回了一點神智,往我這邊看來。
“你好了?”我問。
她點了點頭,然後說:“我要去施宜那住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