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後初晴，夏臨裹緊大衣，跟在蘇忱硯身後穿過幾排青松。

“就是這裡。”蘇忱硯停在一塊墨色墓碑前。夏臨注意到他指尖在微微發抖。

照片裡的少年有着與夏臨如出一轍的眉眼，隻是笑容裡多了幾分溫順。碑文很簡單：劉恒（1995-2010），永遠年輕。

夏臨蹲下身，将懷裡那束白玫瑰輕輕放在墓前。花束裡夾着一張拍立得，是上周他們在超市的合影。

“你幹什麼？”蘇忱硯聲音發緊。

“告訴他你現在過得很好。”夏臨仰起頭，“順便宣示主權。”

蘇忱硯的鏡片蒙上白霧。他摘下眼鏡正要擦拭，夏臨已經掏出随身的紙巾。

“低頭。”

蘇忱硯順從地彎下腰。夏臨的動作很輕，指尖偶爾蹭過他的眉骨。這個角度能看清對方瞳孔裡細碎的光斑。

“其實我……”

“噓……”夏臨突然捂住他的嘴，“大過年的，别在墓前說情話。”

夏臨的手心被蘇忱硯的呼吸燙得發麻。他慌亂地收回手，卻不小心碰倒了那束白玫瑰。花瓣散落在積雪上，像一封被拆開的信。

“小心。”蘇忱硯伸手去扶，指尖卻不小心擦過墓碑邊緣。一道細小的血痕立刻出現在他食指指腹。

“你……”夏臨猛地抓住他的手，下意識含住了那處傷口。

鐵鏽味在舌尖漫開的瞬間，兩人都愣住了。夏臨的耳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卻固執地沒有松口。

蘇忱硯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會感染。”

“閉嘴。”夏臨垂着眼睛含含糊糊地說，舌尖輕輕掃過傷口。

遠處傳來掃墓人的腳步聲。夏臨這才如夢初醒般松開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創可貼：“幸好我帶的有。”

蘇忱硯看着那個印着卡通圖案的創可貼，突然笑了：“你随身攜帶這個？”

“要你管！”夏臨粗暴地撕開包裝，卻小心翼翼地貼在他手指上，“走了，凍死了。”

他轉身時，蘇忱硯突然從背後抱住了他。羊絨大衣帶着對方的體溫，将兩人與寒風隔絕開來。

“謝謝。”蘇忱硯的下巴抵在他肩窩，聲音輕得像雪落。

夏臨沒說話，隻是把手覆在了對方環在自己腰間的手上。

回程的車上，夏臨一直望着窗外。經過某個十字路口時，他突然開口：“右轉。”

“嗯？”

“前面花店停一下。”夏臨解開安全帶，“買束花給老周他們，上次把他家砸成那樣，總得賠禮道歉。”

花店暖氣很足，夏臨随手把大衣搭在椅背上。蘇忱硯站在郁金香前認真挑選，金絲眼鏡上蒙着淡淡的水霧。

“要這個。”夏臨指着角落裡盛放的藍紫色花朵。

“飛燕草？”店員笑着問。

蘇忱硯的手指頓在半空：“這是……”

“花語是自由。”夏臨抽出一支在指尖轉着玩，“适合小外甥。”

蘇忱硯的眼神突然變得柔軟：“也很适合你。”

夏臨剛要反駁，店員突然驚呼：“哎呀，您指尖流血了！”

原來飛燕草的莖稈上有細小毛刺。

蘇忱硯立刻接過那朵花，捧住夏臨的手仔細檢查。

“沒事……”夏臨話沒說完，蘇忱硯已經學着他的樣子含住了夏臨的指尖。

店員紅着臉假裝去整理花架。

“你……”夏臨的耳垂變得更紅了，這次不是因為傷口。

蘇忱硯若無其事地從夏臨兜裡掏出創可貼纏上。

最後他們選了一大束茉莉。蘇忱硯付款時，夏臨偷偷把剛才那支飛燕草塞進了自己口袋。

傍晚時分，周祈殷家的門鈴響了。秦栩開門時，懷裡被塞進一大捧茉莉。

“前幾天砸你們房子的賠禮。”夏臨站在門口，蘇忱硯已經自覺的蹲下身去給他換鞋。

秦栩敏銳地注意到他脖子上多了一條銀鍊子——那是蘇忱硯常戴的款式。他剛要調侃，突然聞到廚房飄來的焦味：“我的湯！”

周祈殷從容地接過花束，目光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秒：“看來有人不需要借酒壯膽了。”

蘇忱硯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眼睛微微彎起：“一直都不需要。”

餐桌上，秦栩好奇地問：“你們下午去哪了？”

夏臨夾菜的手一頓：“掃墓。”

“大過年的？”

“正好路過。”蘇忱硯給夏臨盛了碗湯，“嘗嘗，小栩說老周炖了四個小時。”

周祈殷挑眉：“我炖的？”

“不然呢？”蘇忱硯面不改色，“難道是小栩？”

秦栩差點被湯嗆到。

還真是他非要周祈殷教他炖的。

飯後，夏臨主動提出收拾廚房。秦栩擠進廚房幫忙，趁機湊到他耳邊：“項鍊怎麼回事？”

“戰利品。”夏臨得意地勾起嘴角，“從他脖子上搶的。”

“騙鬼呢。”秦栩戳穿他，“蘇狐狸會讓人搶東西？”

水流聲掩蓋了他們的竊竊私語。客廳裡，周祈殷遞給蘇忱硯一杯威士忌：“解決了？”

“嗯。”蘇忱硯抿了一口酒，“他說要去看的時候，我以為……”

“以為會重演當年的場景？”周祈殷晃着酒杯，“夏夏不是劉恒。”

落地窗外，新年的第一場雪又開始飄落。蘇忱硯的目光穿過廚房磨砂玻璃，落在那個哼着歌擦杯子的身影上。

“我知道。”他輕聲說，“他是我親手抓住的光。”

廚房裡突然傳來杯子碎裂的聲音，緊接着是夏臨的怒吼：“秦小栩你再往我身上抹洗潔精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