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帥氣的男人穿着最平常的襯衫毛衣,系着圍裙,看起來方才一直在廚房忙碌,一副這個家的男主人扮相。季想本能地想要對這個她嚴重的外來入侵者發作,但先前同母親的争吵讓她無比清醒地克制住了自己。
克制,季想,克制。想想你的名字,凡事三思而後行。季菱就是戀愛腦,這會兒和她講道理她不會聽,但吵起來隻會把她越推越遠。
這一切都是徐寅的錯!克制!不要讓徐寅分化了你們母女倆!
不能吵,不能鬧。誰先破防誰先吵起來,誰就落了下風。
“對不起,我不知道今天家裡有客人。”
被女兒貼臉開大陰陽怪氣的徐寅讪讪看了眼季菱,又匆匆鑽進廚房。“我去看鍋。”
換做兩周前,如果有誰告訴季想,她能吃到徐寅親手為她做的一桌子菜,她第一反應是:這怎麼可能是真的。現在她真的要吃上徐寅親手做的飯了,她卻甯願這是假的。
吃着合口的佳肴,季想卻一點都不開心。
平心而論,徐寅的廚藝相當了得。無論是刀工還是調味,都挑不出什麼大毛病。冷盤熱菜,甚至連餐後甜品,沒一個落下。季菱在飲食上雖然講究,但因為相比美味更重視健康,于是嚴格執行少油少鹽的策略方針,因此燒出來的飯菜雖然健康度拉滿,但調味上并沒有多合口。
也就同徐寅吃過一次飯,真不知道他是怎麼琢磨到自己口味的。總不能是母親告訴他的。畢竟季菱為了所謂的營養健康,基本上就沒做過什麼她喜歡的菜。
餐桌上,季菱突然捂住嘴巴,面色蒼白,像是要幹嘔。徐寅連忙放下筷子将她攬入懷中,輕撫後背給她順氣。
“媽!”季想惡狠狠地瞪了眼徐寅,擔憂地望向母親。“你怎麼樣?”
“沒事,等這陣子過去,過幾個月就好了。”季菱輕描淡寫地道。
都說女性妊娠時孕反是正常現象,但季想以前也沒接觸過什麼孕婦,竟不知孕反對孕婦影響這麼大。她頭一次看到向來健康的季菱這個樣子——飯吃不下去,還總幹嘔。從前她沒怎麼注意,現在驚覺母親比起兩個月前竟瘦了那麼多。
“這一個确實有點鬧騰。”看到女兒一臉的擔憂,季菱笑着寬慰季想。“不過還好,我能承受得住,你别瞎擔心了。這都是正常現象。”
“我這幾天查了些資料看了些論文。有研究表示,孕反嚴重是因為母體在進行排斥反應,抗拒這會兒寄生自己的胚胎。”季想甩了徐寅一個眼刀。“引起這種現象的主要原因是,着床的精子不健康。”
“季想。”季菱警告地看了女兒一眼,季想聳聳肩,閉嘴收聲。
餐廳的氣氛沉悶得像是什麼葬禮現場。
徐寅有些忐忑地看着女兒。季想誰也不看,低頭,很是違背教養地用筷子有一搭沒一搭的,把自己很喜歡的那道杏仁豆腐戳得稀碎再也無法入口。
“想想。”季菱開口打破沉默。“下個周末你時間可以空出來嗎?”
“現在還不确定。”季想瞥了眼季菱左手邊的徐寅,謹慎地沒給出确定答案,以防母親要搞什麼家庭活動。和徐寅身處同一空間,哪怕多出一秒都是煎熬!
“媽媽你有什麼事嗎?”為了彰顯自己的乖巧,平日裡隻喊一聲的“媽”都被她多添了一字變成“媽媽”。
“你徐寅……叔叔在你學校附近有一套房子。”她說着看了眼身側的徐寅。“我打算搬家,搬到那裡去,也方便你上學。”
以前她不明白為什麼有些追星的同好姐妹脫粉後為什麼會轉黑,現在她脫粉後不僅轉黑還想回踩。
憑什麼!憑什麼徐寅一來,她住得好好的家都不能再住下去了!
雖然這個家面積小戶型也算不上多好,采光和通風也隻能算是勉強及格,與那些豪華大别墅比起來堪比保姆間。但是這是她和母親一點點攢出來的房子,一件家具一件家具布置出來的溫馨小窩。
她記得每一個坐在母親小電驢後座,與她一起去舊貨市場的周末下午。兩人挑挑揀揀看二手家具,讨論要把哪張桌子放在什麼地方,會和飲料瓶裡扡插的綠蘿枝條很搭。
她也記得每一個同母親一起窩在被窩裡的雨夜。她縮在母親懷裡,和溫暖的母親一起浏覽閑魚上的商品頁面,專門搜索帶着“年會獎品”的tag,就這樣定下了家裡的空調和電視。
她還記得每一個生日和母親節。她偷偷學到的技能,專門找平台上帶着“舔狗送的”的标簽的商品,花光自己攢了許久的獎學金,買到了平日裡母親看都不會看一眼的貴價品牌首飾。事後雖然被母親狠狠教訓說她浪費錢,但她忘不掉母親看到禮物那一瞬雙眼亮起的晶瑩,也知道那些手镯項鍊都被她妥帖地收在櫃子裡,隻在節日裡珍惜地帶出來。
這套小小的房間,卻是一個藝術館,每一寸空間都被精心布展了她和母親的回憶。她為什麼要離開,她才不搬家。
季想深呼吸,緩緩吐氣緩解情緒,卻也幾乎壓不下聲音裡的顫音。“我就不去了。我更喜歡這裡,懶得折騰。”
“但是你知道的,你徐寅叔叔身份不同。這裡人多口雜,安保條件也沒你徐寅叔叔那兒好。如果你下周周末沒事的話,到時候咱們一起搬新家。”
“我有事。”季想紅着眼,狠咬着後牙根,一字一頓,将三個字磨出來。
“有事也沒關系。”季菱輕描淡寫但不容拒絕地對女兒宣布她的決定。“從今天開始,你就可以收拾打包你的東西了。到時候你去忙你的,我們來幫你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