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外的走廊裡。
門框頂上的紅色的燈亮起“手術中”的字樣,像一柄被死神高高舉起的染血鐮刀。當燈滅之刻,便是刀刃揮下之時。
能不能躲開死神這一揮,看運氣,看造化。
“我原以為,她是懷孕了。”
季想皺巴巴地坐在走廊拐角的地上,倚着牆。她身上還穿着做花童時的靈動且精緻高定禮服裙子,但人卻像是靈魂被抽幹。
她哭不出來,隻是一味坐着幹嘔。
陳舜瑜陪在季想身邊,聽着她觸目驚心的……認罪獨白。
“我原以為,她是因為懷孕反應,才嘔吐,才吃不下飯,才日漸消瘦。我親眼看到她吃了吐,吐了吃,我甚至還在嫉妒。”
“我嫉妒,那一團腫瘤……”
“我其實,曾經有感覺過不對勁。孕反時間太長了,其他孕婦就是孕反再嚴重,兩三個月了,也會慢慢胖起來些,可她卻越來越瘦……”
“這都是因為,我嫉妒。”
“我嫉妒那團腫瘤,我以為ta會在父母的疼愛下出生然後長大,所以我刻意去忽略ta,忽略我媽媽……”
“想想……”陳舜瑜把季想摟進懷裡,輕拍着她那從來都是驕傲挺直、可現在卻垮掉了一般的脊背。
“你哭出來吧,求你了,你難過你就哭出來吧!”
季菱躺在平車上一路被醫護們狂奔着推向搶救室,季想像是被遺棄的小孩,默默站在無人看到的角落,一個人安靜地驚慌失措。
穿着洗手服的醫生從手術室裡出來好幾次,徐寅收下一張張病重通知單。季想站在不遠處聽着醫生和徐寅之間的對話,慢慢拼湊出了母親的病。
是惡性腫瘤,很嚴重。
才是母親和徐寅結婚的原因。
她生了病,治起來很貴,或者很難治,所以找徐寅幫忙,也把女兒托付給徐寅。
因為母親知道自己有多喜歡徐寅。她或許還想着,自己那麼喜歡徐寅,有朝一日徐寅真成了父親,她會有多高興。
所以一開始,徐寅甚至都沒有提過要認親,像是真的要給她當繼父。他完完全全給自己接受他的時間。
還有那一沓病重通知書、手術同意書……徐寅能冷靜聽完醫生的話做決策。換成她自己,她可能會暈倒。母親或許就是不想自己遇到這樣的境況才會找徐寅結婚。
“其實細想起來,孩子和腫瘤好像也沒多少區别。”
“都是身體裡結出的肉塊,都在吸食她的養分才得以生存,都有可能害她死亡。”
“或許我才是那個,害她最深的惡性腫瘤。”
虞正青站在走廊拐角處聽到季想自首般的呓語,頓住原本要上前的步子。
“别的腫瘤割掉就好了。可我已經被剝離母體這麼多年了,還是在吸取她的養分,靠吸食她的生命力活着。”
“我要害死我媽媽了。我為什麼要在她的婚禮日上和她吵架,那麼氣她。”
“該死的,應該是我啊。”
“沒有這回事。”
原本在轉角處默默聆聽的虞正青來到季想面前蹲下。
“少胡思亂想。”他握住季想的肩膀,甚至扣住她的下巴,逼着她看他。
“你媽媽的病有治療的方式。你父親之前聯系了諾森醫療,諾森醫療能夠集結全世界最好的醫療團隊給你母親治病。”他告訴季想他那邊得來的消息。
“現在我們需要做的就是配合醫生積極治療,少去想那些有的沒的自亂陣腳。”
“振作起來。”他像之前叮囑陳舜瑜那樣,安慰着季想:“總不能讓你媽媽從手術室出來後,還得分神安撫你。”
聽着虞正青堅定笃信的話,季想好像真的從方才那幽魂一樣的狀态中回魂了不少。
陳舜瑜縮在一旁默默不出聲。
病情沒能隐瞞下去——她從一開始就覺得這個瞞不了多久!
那麼,季菱阿姨并不想治療這件事,也會很快被季想知道嗎?
——
季菱從手術室中推出來後就始終在昏迷之中。
這幾天季想一直沒有離開過醫院,陳舜瑜始終在她身邊陪着她。沒收她的手機,同她講醫院裡的各種八卦,逼着她吃飯睡覺。
也趁着這兩天,季想詳細了解了母親的病,還有目前針對她病情的最好治療方案。
至于外面的事,早就被她甩在了腦後。
因此她也并不知道,自己之前打人的視頻也又被人挖了出來。
倒是宋書瑤發了一條聲明,截圖了幾個罵季菱最兇的X博賬号。
宋書瑤V:留點口德!他們倆這些年的艱辛我全看在眼裡。女方是我的好朋友,她是什麼樣的人我最清楚不過。證據已經全部固定了。這會兒人家家裡事忙,等整理好了就來收拾你們這群人!
左右季菱的病情在季想那兒瞞不住了,那麼公關策略就可以換了,到時候連同季想打人的事情一并處理。
負面言論再發酵發酵,就可以反轉打臉收割情緒了。
季想借了一台筆記本電腦,不停地查閱資料,硬啃那些艱澀的看不太懂的醫學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