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鴉雀無聲。

知道季想一定會有反應，但誰能想得到，她的反應會這麼大？

不，季菱知道。

所以她在當初，才會極力向女兒瞞着病情。更不敢告訴她自己放棄治療的決定。

知道她生病，季想會痛不欲生，而知道她想放棄治療，女兒真的會精神崩潰。

“為了想想，為了想想，永遠都是為了想想！”

病床床頭櫃子上果盤被掀翻，水果滾落一地。季想的手在抖，她踉跄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幾乎撐不住自己的身體。

陳舜瑜雙手死死捂住嘴巴，縮着站在角落。她紅着眼，想要上前去幫助自己的朋友，卻也知道這個時候季想需要發洩。

“生下她吧。”

“她來得太早了，但為了想想，學位也隻能放棄了。”

“雖然這裡房租更貴，但是學校更好，為了想想，先忍忍吧。到時候再多打一份工就行了。”

“這件衣服挺好的，但還是不買了。想想成績那麼好，我得給她把錢省下來，未來她指不定會出國留學。”

季想像個故事裡的旁白，述說着季菱過往的人生——她猜測的，她看到的，她為其所痛苦的。

“說到底，我才是你痛苦人生的根源！”她嘶啞着，發出撕碎靈魂聲音。

“想想，想想我從來不後悔成為你的媽媽。”明明虛弱得連說話都艱難的季菱，此刻竟然想要從床上起身，把女兒攬進懷中安慰。

徐寅連忙上前扶住季菱，輕撫她的背給她順氣。

“阿菱，阿菱，别激動，啊？咱們有什麼話都可以好好說，嗯？季想！你少說兩句！”

靠在徐寅懷中的季菱朝女兒伸出手，想要牽住她。

季想卻像是在躲避什麼洪水猛獸，後退一步。

“永遠都是季想，永遠都是她！先是放棄名聲，接着放棄學位。後來還有喜歡的食物，禦寒的冬衣，那麼多，那麼多！現在，還要放棄生命……她到底有什麼好！？她那麼壞，幹脆讓她死了算了！”

“我的女兒，你千萬不能那樣想！媽媽求你了！”季菱哭求着。

可季想依舊充耳不聞，甚至沒能注意到那些連接着季菱身體、監控她各項指征的儀器顯示屏開始劇烈變動。

“醫生！按鈴！快叫醫生！”陳舜瑜從角落沖出來，趴在季菱的床頭找到鈴按了下去。虞正青猛地拉開門沖了進來，想要将情緒失控的季想帶出房間。

看到崩潰的女兒，季菱痛徹心扉。

“想想！求你别說那種話！你不知道，能成為季想的媽媽，我有多幸福！”

“那麼你呢？！”

季想在虞正青的懷抱裡奮力掙紮着，像是要從季菱那裡逼問出一個能讓她活下去的答案。“你是季想的母親，季想的媽媽，那麼你呢？作為季菱，你在哪裡？”

“季菱？你在哪裡？我看不見你，看不見你！你到底在哪裡？！”

“是季想吞噬掉了你嗎？季菱，是季想殺死了你嗎？！”

醫生和護士從門外沖了進來，檢查儀器上亂跳的數字和激動的季菱。虞正青對着徐寅點點頭，将季想攔腰抱起，帶着她離開了病房。

——

季想再醒來時，已是半夜。

她對之前最後的記憶，還停留在母親的病房裡。自己情緒崩潰說了那些話，害得才蘇醒的母親又被搶救……

再之後，好像是被虞正青帶走，讓護士給她紮了一針鎮定劑。

她穿着印了動漫人物的睡意，應該是陳舜瑜的。起床看看周圍，陳舜瑜姿勢很難受地趴在自己身邊，估計先前都是她在守着自己。這間房子的裝修夢幻且少女，還擺了不少二次元的周邊手辦，想來這裡是陳舜瑜的房間。

蹑手蹑腳地從床上下來，推開門悄悄離開。

是二樓。

原來這裡是虞正青的家。

昏睡前，她的情緒用得太多了……現在感覺相當渴。

廚房的裝修完全是按照虞正青的需求和身高來做的。季想找到房杯子的吊櫃，打開櫃門後，墊着腳怎麼夠都夠不到。

“我之前說什麼來着？”

虞正青突然背後靈似的出現在季想身後，輕輕松松地把造型可愛的彩色陶瓷杯從吊櫃裡拿了下來。

為了避免出現什麼突發意外，一整晚他都在樓下客廳待着。從廚房傳來的叮咚響動把淺眠中的他驚醒，連忙趕到廚房後才發現，小姑娘可能隻是想喝水。

目光不着痕迹地從他收好刀具的櫃門上劃過。虞正青又接了杯溫水，遞到季想手中。

季想呆愣愣地接過水。

“小孩子大晚上的不睡覺，當心個子長不高。”虞正青像是要懲罰她似的，給她彈了個腦瓜崩。

“虞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