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極,我爸媽肯定在這裡,我剛看到我爸了。”桑禾越說越激動,手在黑暗中揮尋着,妄圖繞過男人摸索到客廳中央去:“肯定沒看錯,我爸就在客廳,就在我們面前。他、他怎麼不出聲兒啊?!”
男子輕歎息,長臂一撈将少女抵守于門前,好聞的檀香氣息再次近了些,與此同時,桑禾雙眼之上覆蓋了一隻寬厚大手,那手冰涼,手心卻是難得的溫熱。
禦極感受掌心長睫翕合的茸癢,意外放柔聲音:“莽夫讨不到好果子吃。你剛覺醒,最好不要輕易動神。如若你入魔,我不會手軟。”
“可是……”
“相信我。”男子說話,愈發有昏沉的引誘,他掌往她眼窩貼平,藍銀色光芒出現。
“你不是說又累又困?”禦極循循善誘安撫道:“睡吧,睡醒就好了。”
夏桑禾閉眸,左目有種奇妙舒适的感覺,同時兩耳傳來越來越激昂的海浪聲,在禦極說完那句“睡醒就好了”時,人就像沉入了海底。
周身是溫柔的水,環繞她,擁抱她。
桑禾漸漸不再掙紮,任由自己甯靜地墜落,直至她抛下身心最後一絲意識——就好像,信任他是本能的習慣。
*
寂靜。
是無邊的寂靜。
桑禾于混沌中找回意識是在綠灰一片的曠野中,她伸手,瑩白如玉的雙手被墨綠草地襯得愈發白皙,再擡頭周旋着張望,發現自己正處于稀疏綠樹林環圈住的草地央,那樹根盡管稀疏卻葉繁茂盛簇擁成團的樹頂上,遠山連山霧,峰頂袅雲迷蒙,隐隐綽綽露出似山廓又不似山廓的勾勒線。
這是哪?桑禾想。
下一個想法:我是誰?
夏桑禾迷茫在叢中邁步,霧露潮濕了她鞋履,彼時她是失憶的,她想不起來關于自己的一切,包括自己的名字。
“阿惋……阿惋……”
遠處傳來一聲聲呼喚,斷斷續續。
少女腳步頓住,遼闊天地中,形影單隻的她第一反應是想找同伴。
屆時又傳來高低不同的群呼聲,那聲音忽遠忽近,正以往前的聲勢靠近她。他們無一不是在喚“阿惋”一名。
桑禾噤聲前進,耳敏銳捕捉聲源方位,爾後更是加快速度循着找到的方向走去,當她要一腳踏過草地與樹林的界線,身後某處及膝的綠叢裡忽傳來隐忍的悶哼,那聲音盡管微弱,卻足以叫少女捕捉到。
聲音的主人,聽上去好像很痛苦?
出什麼事了?
要不,去看看吧。
猶豫半秒,她終究放棄去找大衆,小心翼翼走到那處草叢,觸目眼簾,那人一身衣衫褴褛,血痕遍體,用血肉模糊形容都再合适不過,正當桑禾要看那人的樣貌,視野裡所有光亮瞬間熄滅。
世界撲面徹底黑暗,虛弱又充滿敵意的呵斥傳入耳中——
“你是誰?”
……
猛地睜眼,亮光終于如期歸來。
桑禾掃視眼前,自己正躺在沙發上,墨綠大衣蓋在自己身上,衣沾熟悉餘香在鼻尖若隐若現。
“醒了?”
黎明,微陽的光亮不算明烈,從陽台落地窗景照射進來,照射在由暗處走向陽光下的男人身上。
或許是初陽溫暖的緣故,桑禾看見禦極鋒利硬朗的五官被曦光調渡得溫雅柔和。
他端來放了三明治的瓷盤遞給她:“吃了。”
桑禾未接,她不明白他這般有何用意。
準确來說,是不知道禦極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都什麼時候了,她自己都無暇顧及自己有沒有吃早餐這等瑣事,他又有何緣故操心?
禦極見她不接,也不再搭理,收掌,用靈力消噬掉他心底自嘲的多此一舉。
桑禾:“你昨晚為什麼讓我沉睡?”
男人落座桑禾對面,氣場如常,孤冷霸道。
那雙沒有情緒波瀾的墨瞳微俯衆生,正侵略性極強凝視着她。
偏桑禾不懼他,撐起勇氣,她亦沉默地直視他。
下一句,她質問:“禦極,我家人呢?”
混亂中被迫沉睡,蘇醒則一切已回歸平靜,那這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她爸媽呢?她爸昨晚那個狀态明顯不正常,難道出什麼事了?
……
猜測像折磨她的尖刺,紮在她心口難以拔除,也不知道如何拔除,于是她更加急切,掀開那大衣,正站面對男子。
“說話,禦極。”
禦極未語,隻是看着她,眼底多了分憐憫。
接收到禦極無聲的回應,桑禾心下七七八八了然。慌亂夾雜不可置信的無助再次浮沖頭頂,在平靜中,桑禾聽見自己發抖的聲音:“我爸媽他們,他們……”
“嗯。”禦極突然開口:“他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