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與那裴家二公子...”她頓了頓,指尖繞着帕子上的流蘇,“可是舊識?”
“算是吧。有點緣分。”
“嗯~”溫芷筠抿唇一笑,眼波流轉間盡是了然,“緣,妙不可言。你知道有句老話嗎?”
溫棠梨搖頭,“不知道。”
溫芷筠說道:“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像一場避無可避的驟雨。所以,不要把緣分兩個字說得薄如蟬翼。”
雨,落在誰家檐下,打在誰家窗棂,都是命裡注定的。
溫家這擋箭牌,堪稱無往不利。
書院的閑言碎語依舊如秋後的蚊蠅,嗡嗡作響,揮之不去。
可那些個心懷鬼胎的,在溫棠梨面前卻都收斂了爪牙,連眼神都規矩了幾分,教人不敢造次。
學宮的日子本該如這深秋的湖水,平靜無波。溫棠梨每日總能瞧見窗外那株病樹,枝頭挂着幾片葉子,在風裡搖搖晃晃。
可這世間的事,向來是樹欲靜而風不止。
就在那葉子将落未落的時節,一個人的出現,像一粒石子投入湖心,攪碎了這一池靜水。
秋日的晨光總是溫柔的,像一層薄紗輕輕覆在窗棂上。
裴硯之懶洋洋地坐在軟墊上後仰撐着雙手,他的輪廓被淺淡的光影勾勒得柔和。
他生得極好,眉目如畫,眼尾微微上挑,帶着幾分不羁的笑意。鼻梁高挺,唇色淺淡。
“早啊,溫五小姐。”裴硯之的聲音低低的,帶着幾分剛醒的沙啞,像是秋風拂過枯葉的輕響。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問。
雖說溫棠梨與裴硯之年紀相仿,可按照書院的規制與慣例,裴硯之理應與溫阮、溫芷筠一同上課。
無論從哪方面講,他都不該出現在溫棠梨所在的授課區域,更不該出現在她身旁。
裴硯之坐起,靠在案幾旁,指尖撥弄着硯台裡未幹的墨迹,唇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因為我腦子笨,太難的東西一點都學不會,所以就被夫子趕下來重學喽,這叫打穩基礎。”
溫棠梨擡眸看他,晨光透過窗棂的雕花,在他臉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她聽過關于他的傳聞——裴家二公子雖對聖賢之言興緻缺缺,卻是個頂聰明的主兒。
随堂小考也好,期末大考也罷,他總能穩穩當當地考個中上遊。
隻是這人更愛舞刀弄劍,騎馬射箭、格鬥武劍,樣樣精通。
“你倒是會挑地方。”她輕聲道,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書頁的邊緣。
裴硯之為什麼不偏不倚地挑中了她旁邊的座位。
裴硯之忽然湊近了些,玄色錦袍的衣料擦過她的袖口,帶起一陣細微的摩擦聲。他身上的沉水香混着墨香,在秋日的晨光裡格外清晰。
“這不是……”他拖長了音調,不緊不慢地開口,“想着溫五小姐學問好,來讨教讨教麼?”
“裴二公子說笑了。”她輕輕合上書冊,唇角勾起一抹淺淡的弧度,“若論學問,我不過是拾人牙慧。倒是公子您...”
溫棠梨頓了頓,“騎射武藝,才是真本事。”
裴硯之聞言,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幾分。他忽然傾身,“那不如...”
他壓低嗓音,帶着幾分蠱惑的意味,“我教你騎射,你教我讀書,如何?”
溫棠梨望着他,晨光裡,他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像是蝴蝶停駐的痕迹。
但裴硯之這脾性,真是隻遠觀而不可亵玩。
那張臉依舊帶着漫不經心的笑意,可眼底卻藏着幾分她看不懂的情緒,像是秋日裡最後一抹未散的晨霧,朦胧而遙遠。
“公子說笑了。”她輕聲道,“我這般愚鈍,怕是學不會騎射。”
“溫五小姐何必自謙?”他的聲線一向偏冷,低低地飄進她耳中,“我瞧着,你天賦異禀。”
溫棠梨柳眉緊蹙,“哦?何以見得?”
“溫五小姐,那日在賞花宴上,要不是我身手好,你那飛過來的一簪子,真的會要了我的命。”
這話,從裴硯之口中說出來顯然是有些誇大其詞。
溫棠梨一怔,指尖頓在書頁上。
那日的記憶忽然湧上心頭——她不過是随手擲出一支簪子。
那時出現在場的人裡,她貌似隻能相信裴硯之。
他當時是怎麼接住的?她記得他擡手一擋,簪子便穩穩地落在了他掌心,連一絲聲響都沒有。
“裴二公子說笑了。”溫棠梨眼波流轉,悠悠笑道:“那簪子不過是随手一擲,哪有什麼準頭?”
“随手一擲?”裴硯之的身子往後挪了一步,佯裝害怕,“那簪子可是擦着我的耳際飛過,差一分便要見血了。”
“不會的。”
“嗯?”
“我相信你,可以接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