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可真是……冷血無情啊……”裴硯之感歎道:“溫阮呢?溫芷筠呢?你的兄弟姐妹們,無辜的下人們,你想帶着他們一起死嗎?帶着溫府全上下一起陪葬嗎?
如果你所言非虛,這些行徑,溫晉說大了能治一個謀逆之罪。大昭律法規定,“謀反”之人其祖、父、子、孫、兄弟以及同居之人,十六歲以上的全部斬首。不滿十六歲的未成年男童閹割後罰為官奴,女眷罰為官奴。
坊間早有傳聞,你與溫晉父女不合,你一直盼着他死。”
沉木的冷香裹着裴硯之周身,那雙漆黑的眼瞳深處,刀鋒般的戾氣正蟄伏遊走,“嗯……我知道我沒什麼資格,也不該評判你,但是我可以幫你。”
裴硯之目光閃了一下,心裡估算着:溫府倒台,朝中勢力必将重新洗牌。那些依附溫晉的文官書吏,那些阻礙邊關擴軍的保守派,都将土崩瓦解。更重要的是,溫家再難與皇室聯姻……
但風險同樣巨大。若操作不當,溫晉被定謀逆大罪,溫府上下血流成河不說,朝局動蕩更會牽連甚廣。
他收回心神,凝眸看向溫棠梨,“隻不過這次不是免費的,我們來交易吧。”
“我沒什麼能給你的。”
無奈感與緊迫感籠罩在溫棠梨的心頭。
紙箋的秘密都已經說出去了,這筆交易必須達成。
裴硯之還能缺什麼東西?
裴硯之:“那先拿個什麼重要的東西抵押吧。”
溫棠梨:“素帛居的房契……”
“誰說要這個了?”裴硯之連忙打住,他修長的手指隔空點了點她的手腕,“我要你手腕上的。”
溫棠梨下意識按住腕間的翡翠玉镯。
那是母親留給她的最後一件信物。兩個镯子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一個是從不離身的舊物,另一個是今日從母親遺物中取出的那枚。
裴硯之很早之前就注意到,那雙手纖白如玉,而手腕上正好挂着一隻翡翠镯子卡在尺骨莖突的位置上。
“怎麼?舍不得?”裴硯之輕笑,“那看來這對镯子在溫五小姐心裡很有分量了。”
溫棠梨面無表情地攤開掌心,“伸手。”
裴硯之挑眉,卻乖乖将右手遞了過去。
他的手掌寬大,骨節分明,虎口處覆着常年握槍磨出來的一層薄繭。
溫棠梨的指尖剛觸到他的皮膚,便覺一陣灼熱,與玉镯的涼意形成鮮明對比。
她垂着眼睫,用力掰開他故意蜷起的手指。
那玉镯在她腕上松松垮垮,此刻卻要費些力氣才能套進他的手掌。
裴硯之看着她抿緊的唇線,喉結不自覺地滾動,她的指尖正抵着他掌心,像片羽毛似的一下下輕刮。
“啧,這麼緊?”他嗓音微啞,卻藏不住上揚的尾音。
溫棠梨擡眸瞪他,手上猛地用力。
翡翠玉镯卡在他腕骨處,再難推進半分。
兩人同時僵住。
裴硯之的手腕比她想的還要粗一圈,青筋在皮下微微跳動,與碧綠的翡翠相映,竟有種詭異的绮麗。
“就這樣吧。”她迅速松手,耳尖卻紅了,“反正……你也取不下來了。”
“哈、哈哈。”裴硯之低笑,他故意晃了晃手腕,“這算是定情信物嗎?”
“以前是。”溫棠梨點頭,“如今權當抵押物,但它于我的意義非凡。裴硯之,你要是把這镯子弄壞了,我跟你沒完。”
溫棠梨冷着臉的警告讓他的笑意越發燦爛。
他慢條斯理地将袖子往下拉了拉,卻又故意露出小半截,“這麼兇?放心,我會把它……貼、身、保、管的。”
“還有一個條件,你今後的所有意願,行事都要告訴我。”裴硯之補了一句,“你想做的事情很危險,至少我想保證你的安全。”
溫棠梨思考了一番,點點頭,“好。”
聽裴硯之補完那句不容商榷的條件,陽光挪移,篩下的樹影正落在石桌上,話題終于切入正題。
溫棠梨要尋求銀翎相助,那人行走于暗夜,如一輪孤月,照見的皆是不可說之事
素帛居的商隊雖足迹遍布天下,雲遊四方,可那些拿錢辦事的手下,她不敢托付分毫。
這世間的風聲最是伶俐,稍有不慎,便會鑽進溫晉的耳朵裡去。他若起了疑,打起精神來,便就困難了。
“所以你今天來就是想找他?不是專程來找我的?”裴硯之又将話題牽扯回了一開始。
這會,溫棠梨執起茶盞,借着品茶的間隙掃了他一眼。既然連玉镯都押了出去,倒像是卸下了一樁心事。
裴硯之:“不巧得很,銀翎除了陪我出門,平素都在母親跟前當差。我領你去見他?”
溫棠梨:“這麼說,那我豈不是還能見到令堂?”尾音虛浮,在茶香氤氲裡浮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猶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