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堆了許許多多的雜物,同小山一般高,上頭覆蓋了一塊白布,落了一層厚重的灰。整個屋子的空間十分逼仄,一下子進來了這麼多人,瞬間連站腳的地方都沒有了。
“各位,請坐這裡吧——”老頭拖着老長的尾音,指了指一小塊空地。“不好意思,太久沒有待客了——”
幾人欣喜地朝他手指的地方望去,卻又很快如同被潑了一頭的冷水。
那塊空地上躺滿了蟑螂蜘蛛的屍體,一坨粘着一坨,光是看着都覺得要反胃,更别說要坐在那了。
“不知幾位,尋老夫何事?”老頭擡眼,詢問着來意。
陵南收了收思緒,應道:“不知您有沒有造假的手藝?”
“老夫什麼本事都有,要求盡管提便是。”
陵南摸出黃紙,遞到老頭的面前:“煩請您做一枚同這一模一樣的玉佩,價錢好商量。”
老頭見過這玉佩一般,渾濁的眼珠死死盯着紙上的圖樣,一口老黃牙張張合合:“這玉佩倒是眼熟,不過做起來倒是方便,要不了幾個錢,畢竟是假貨。”
此話一出,在場的不論是低着頭的還是走神的,都無一例外地擡起了頭。
要不說是騙子呢,接單就是快。
荀知頤:“您認得這玉佩?”
“那是自然,老夫什麼沒見過?”老頭将黃紙來來回回翻轉了半天,“嗯——像是伏香她小姑娘的。不過你們要這玉佩是做何用?”
荀知頤道,“有人重金相求。”
他掩蓋了事實,粗略地簡述了一遍。
“重金相求,你幾個就整個假的?何不弄個真的過來?”老頭露出他那幾顆黃牙,一雙小眼睛眯了半天。
陵南一攤手:“這不是弄不到嗎?”
“嗯——”老頭颔首,“要這東西的人倒是不多見,也罷,我就接下這活。明日一早來拿便是。”
“這麼快?”陵南斟酌了一下用詞,“難道不需要精雕細琢什麼的?”
老頭大手一揮,樂呵呵道:“用不着,明天你們等着瞧吧——”緊接着,他話鋒一轉,“不過關于這玉佩的故事,你幾位知不知道?”
他掃了一眼身後幾人迷茫的神色,心裡已有了答案。
“不知道的話,想不想聽?”
三人小雞啄米般點點頭。
老頭呵呵一笑,娓娓将故事道來。
“話說,伏香那姑娘,喚作瑞兒。一直是個很招人喜愛的孩子,嘴甜,人又生得靈巧可愛。”
當時的伏宅還不是這副模樣,陰森偏遠,它就設在城鎮中心附近的小樓旁。伏家人靠經商起家,富甲一方,平日裡頗愛施舍,見到人間疾苦總免不了要伸出手去幫一把,于是在當地的口碑甚好。鎮名也因此改為了伏氏鎮。
伏家就這麼一個女兒,自然是含在口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視為掌上明珠。從小便按大家閨秀的标準培養着,而瑞兒也争氣,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可好景不長,因着當今聖上的不作為,伏氏鎮起了饑荒。伏家就是再富有,也拯救不了天下蒼生。伏家掌權人,也就是伏香,不知從哪裡找了個道士,算出她伏家有血光之災,不出四五年便會沒落下去。
伏香不願意讓自己的女兒吃盡苦頭,想讓她做一輩子的金枝玉葉,花大價錢從道士那弄來了解決之法。
便是上天當神仙,就能改寫伏氏一族的命運。
可這神仙哪是這麼好做的,若想成仙,無非就是需要神智,而這神智從哪來?
要麼命裡自帶,要麼花錢買。
伏香已知第一條路行不通,遂幾乎搬空了家裡的所有積蓄,也要将自己的女兒送上天去。
她宛若魔怔了一般,那段時間裡,三天兩頭地往廟裡趕,将帶來的錢财全做了香火,自己則在那廟裡跪上一天,從早到晚,從日到月,從月到年。
周而複始。
瑞兒不止一次勸她這個瘋了魔的娘:“娘,沒必要為我做這麼多,人各有命,又如何能逆天改命呢?”
伏香滿不在乎,将女兒的卻說抛諸腦後:“你懂什麼?難道你就要在這個破鎮子裡碌碌無為一生嗎?為娘就是砸鍋賣鐵,也要供你到天上去做神仙。”
“我才不做什麼狗屁神仙,你被騙了娘,那道士都是騙你的。”
伏香充耳不聞,繼續我行我素。
很久之後,在那邊道士預測災難來臨的前半年,伏香終于為女兒買來了神智。
“将令千金關進此屋,鎖上整整三個月,若是成了仙,自然會消失不見。”道士指了指那貼滿黃符的門。
伏香對道士感激涕零,連聲對他道謝,說他救了自己的女兒,二話不說将瑞兒關了進去。
她便是如此,日日做着女兒成仙的美夢。
以為這樣,自己的女兒便可高枕無憂,再也不用為生活苦惱。
可後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