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坐好,霎時間電閃雷鳴。
天空好似沸騰一般,雨勢翻了一番,雷聲滾滾不斷地在陵南耳邊響起,近到仿佛就在他的身邊。
褚來晚立在一旁,一手撐傘,一手豎起食指和中指,并攏放至唇前。他口中念念有詞,語速飛快,似乎在與天一較高下。
須臾間,黑雲開始不斷翻湧,宛如一浪随着一浪的浪花,壓在陵南頭頂,向前滾動着。
陵南不動聲色地閉上了眼,雙手自然垂直身前。他的脊背挺得很直,頭也高昂着。
“死前總得好看些吧,雖然現在跟個落湯雞一樣,但不影響我有個好的姿勢。”他口中念叨着,像是根本沒把天劫當回事。
他這句話準确無誤地傳進了褚來晚耳中,雖然到處是雨落的聲音,但并不妨礙褚來晚聽清。他聽力向來好,好像是天生的本事。
“這個二貨。”褚來晚在心裡罵了句,他真是受不了了。
一道閃電突如其來,朝着陵南而去,極為精準地劈在他的肩頭。陵南登時悶哼一聲,方才精心擺出的造型一瞬間被摧毀。
太疼了,這特麼比剝他神還疼。
他趴伏地面,挺過這一下幾乎耗盡了他渾身的氣力。他張口,不斷喘着氣。可天劫不給他喘息的機會,迅速扔下一道又一道的閃電,滿天俱是亮色,同天明沒什麼區别。
陵南再無力起身,他就這麼保持着這個姿勢,挨了一下又一下。
身上着的衣衫差點被劈成碎布,衣角被撕爛成一條一條,面目全非。背上多了幾條血痕,但在雨水的沖刷下,沒一會兒便被洗淨,沒留下任何痕迹,隻餘一道道愈合不了的傷。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力在迅速流逝,包括他那凝滞的靈力,随着離去的閃電一道,消逝得無影無蹤。
什麼時候能結束啊?他好累啊。
他隻是個犯了錯的小神仙,罪不至此,何苦把他當混蛋整呢。
接連甩下十五道雷電,天劫才稍稍放緩速度,但威力不減。陵南總算能喘口氣,他緩緩起身,卻在坐起來的那一刹那咳出一道鮮血。
鮮紅的血同背上的血痕一道,很快就被雨水沖刷幹淨,什麼也沒留下。
陵南感到自己的後背火辣辣地疼,如同被人抽筋脫骨,疼到了心裡。
他不知道自己的背上是個什麼情況,興許已經血肉模糊了也說不準。因為他能感到後背的滾燙,就算被雨水洗刷過,冰冷還是不抵。
如果這時候能吃上一塊熱乎乎的鮮花糕就好了,那麼他将不會有任何遺憾。他想着。
但沒有鮮花糕,也沒有任何熱乎乎的東西。又是一道閃電踏雨而來,留給陵南的隻有無盡的疼痛和凍寒。
這一下威力極大,同先前的數十道完全不是一個等級。陵南再沒有力氣起身,他趴在地面,用臉頰貼着地面。濕濕的,冷冷的,就像他現在的身體一般。
沒有任何生氣的。
他覺得自己的神智已經有些恍惚了。眼前好像出現了許許多多的事物,有花,有草,還有一個人。模模糊糊的,什麼也看不清,隻有幾道影子。
那人伸出手,笑眯眯地問他。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陵南。”陵南微微張嘴,說出的話卻被淹沒在雨幕裡。“陵南,我叫陵南。”
他的眼前越來越黑,眼皮似有千鈞重,馬上就要閉上了。
閉上了。
*
倪京倦起身,看了看窗外,有些遺憾。
“下這麼大雨啊,看不到星星了。”他不知道從哪個師姐那聽來,說是今晚會有群星布滿天空的奇觀,可好看了。
“不知道師尊那的窗有沒有關好。”倪京倦想着,換好鞋子,撐着傘出了門。他天生就是個操勞的性子,什麼放不下心的事都要立馬解決,拖不了一點。
這雨真是大,他不得不小跑起來。傘成了個手裡的裝飾物,根本沒辦法攔住這駭人的雨勢。
他悄悄推開門,沒發出一點聲響。屋子裡的窗大開着,不少雨跟着落了進來。而陵南的床鋪正好挨着窗。
“哎呀,這不得濕透了。”他着急忙慌地跑至床前,定睛一看卻發現床上根本沒有人影。
雨已将半邊的床榻浸透,看樣子陵南離開有好些時候了。
“這個時間點,這麼大的雨,師尊能去哪?”
倪京倦心中警鈴大作,他想也不想,帶着傘便匆匆往荀知頤房中跑去。
“咚咚咚”,敲門聲急促地響起,不間斷。
荀知頤從夢中驚醒,這才發現下了好大的雨。
“師兄,你醒了嗎?開開門!”
是倪京倦這小子的聲音,荀知頤不耐地啧了一聲,前去開門。
“做什麼,這麼晚不睡覺?”他語氣中含着滿滿的氣惱。
“不是啊,是師尊,你師尊不見了。”
“什麼?”荀知頤一下子瞌睡醒了大半,他臉色陰沉,“這種時候開玩笑可不好玩。”
倪京倦急得手都在空中比劃:“哎呀,你要是不信我就去看看吧,真不見了。”
荀知頤向外看了一眼。這麼大的雨,這麼響的雷,陵南帶着個病殃殃的身體,能去哪?
但倪京倦的神情又不似作假……
“遭了。”
他忽然想到了什麼,一把推開倪京倦,向外頭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