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家兄妹身影倏動,如雙燕掠影。巴特剛化解了盛淮攻勢,盛臨霜的長劍已直逼他的側肋。他側身避開,但盛淮旋即從背後撲上,手中短刀狠厲地向他背部刺來。巴特聽到風聲,反手揮刀擊退了他,但卻沒能完全避開,刀鋒擦過他的肩頭,帶出一片血迹。
“閣下刀下留人......”宋梧期盛淮喊道。
但一把利刃穿過巴特的喉嚨,持刀的正是客棧的老闆娘。
她狠狠拔出手中的短刀,看着巴特倒在血泊中。
“老娘早說了,在我這要守規矩。”
老闆娘甩了甩短刀上的血,一腳踢開巴特的屍體,轉頭沖宋梧期咧嘴一笑,“宋小姐,這刀法可還入得了您的眼?”
宋梧期收劍入鞘,抱拳一禮:“老闆娘好身手。”她頓了頓,目光掃過滿地狼藉,“今日之事,是我連累了貴店。”
老闆娘擺擺手,彎腰從櫃台底下摸出個酒壇子:“少來這套!黑河客棧開了這麼多年,什麼場面沒見過?”她拍開泥封,倒了四碗酒,“來,壓壓驚。”
宋梧期接過酒碗,目光轉向站在樓梯口的江枕風。那位青衣公子安靜地立在那裡,面色蒼白,唇線緊抿,似乎是不便開口。
盛淮知曉江枕風是怕自己嗓音暴露性别,立即上前一步代為回答:“多謝老闆娘美意,隻是我家公子染了風寒,不便飲酒。”
宋梧期放下酒碗,轉身向江枕風鄭重抱拳:“多謝幾位仗義相助。不知恩公如何稱呼?”
江枕風深深望了她一眼,仍是不語。
盛淮上前一步,擋在江枕風身前:“我家公子姓江。區區小事,宋小姐不必挂懷。”
宋梧期堅持道:“救命之恩,豈能不報?不如......”
江枕風突然劇烈咳嗽起來,盛臨霜連忙扶住她。盛淮立即會意:“宋小姐見諒,我家公子身體不适,需要休息。”
宋梧期還想說什麼,老闆娘已經插話道:“行了行了,要謝改日再謝。這位公子看着确實病得不輕。”
宋梧期盯着江枕風發紅的耳尖,食指輕撫着拇指上的扳指。
江枕風微微颔首,在盛家兄妹的攙扶下轉身上樓。宋梧期望着三人離去的背影,眉頭微皺。
“有意思。”老闆娘意味深長地說,“連神武将軍家的面子都不給。”
宋梧期收回目光,淡淡道:“萍水相逢,本就不該多問。”
燭火忽明忽暗,将宋梧期若有所思的面容映在窗紙上。
房門剛合上,盛淮便注意到江枕風腰間空蕩蕩的玉扣:“少當家,您的玉佩......”
“收起來了。”江枕風背過身去整理袖口。
盛淮欲言又止。這枚來曆成謎的玉佩,少當家總在無人時取出細看。他目光掃過她微微鼓起的左袖:“可那是......”
“京城帶來的物件,太招眼。”江枕風打斷他。
為避人耳目,她早讓商隊大張旗鼓地原路返回,自己則帶着盛家兄妹喬裝改扮,取道清河鎮返京。
盛臨霜端着藥碗進來,江枕風接過一飲而盡,喉間的灼痛讓她想起今日在客棧大堂——宋梧期那雙銳利的眼睛掃過她時,她險些打翻了茶盞。
“寅時啟程。”她将藥碗重重擱在案上,“趁宋梧期未醒。”
“走南門小路。”江枕風指尖劃過輿圖,在一條羊腸道上點了點。
窗外傳來老闆娘壓低聲音的訓斥:“......官府的探子都打發走了?”接着是铠甲碰撞的聲響。
江枕風吹熄燭火,月光透過窗棂,在桌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從清河鎮到冀州,車程十日有餘。
越往南行,北境的凜冽便褪得越幹淨,待到冀州城門映入眼簾時,連風都變得溫吞起來。盛淮掀開車簾,眯眼望着遠處灰青色的城牆,笑道:“少當家,咱們總算能喘口氣了。”
車内,江枕風正倚着軟枕翻書,聞言指尖微頓,擡眸瞥了一眼窗外。
确實,冀州與邊境截然不同。
街道寬闊,行人如織,商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偶爾還能聽見酒樓裡飄出的琵琶小調。
盛臨霜早已按捺不住,扒着車窗往外瞧,嘴裡念叨着:“聽說冀州的胭脂鋪子比汴京的還多,待會兒可得好好逛逛。”
江枕風合上書,淡淡道:“既到了這兒,便不必再拘着了。”
盛臨霜眼睛一亮:“少當家是說——”
“換回女裝吧。”江枕風指尖輕敲書脊,“這裡比北境安全。”
盛臨霜歡呼一聲,立刻去翻行李。盛淮在外頭聽見,忍不住回頭揶揄:“臨霜,你這一路可憋壞了吧?”
“你懂什麼?”盛臨霜哼了一聲,“在清河鎮那鬼地方,連個像樣的鏡子都沒有,我這張臉都快被風吹糙了。”
江枕風沒理會兩人的鬥嘴,隻是垂眸看着自己袖間那塊白玉。
确實,不必再演了。
傍晚時分,三人投宿在冀州最大的客棧“醉仙樓”。
盛臨霜換了一身鵝黃襦裙,發間簪了支銀蝶步搖,走起路來叮當作響,活脫脫一個嬌俏少女。盛淮看得直咂舌:“你這打扮,倒像是要去相親。”
“閉嘴。”盛臨霜踹他一腳,轉頭見江枕風從樓梯上緩步而下,不由得怔住。
她已有些時日未見少當家女裝了。
江枕風着了一襲霜色長裙,外罩淺青紗衣,發間多了支素銀簪,襯得整個人如雪砌一般。她神色依舊淡淡的,眉眼間的鋒利因這身打扮柔和了幾分,倒真像是哪家深閨裡養出的清冷小姐。
盛淮張了張嘴,半晌才憋出一句:“少當家,您這樣……還挺唬人的。”
江枕風瞥他一眼,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