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按察使司衙門。

青灰色磚牆上爬滿枯藤，公堂檐角懸着的銅鈴在寒風中輕晃，發出細碎的嗚咽。

“帶人證。”

李氏母女被衙役引至堂中，少女腕間淤青刺目，衣襟上還沾着幹涸的淚痕。

韓昭輕笑一聲：“李氏，你夫君偷盜禦賜之物已是死罪，若再攀咬官眷……按律，當誅九族。”

少女猛地攥緊母親衣袖，指節發白。

“先别急，韓世伯。”宋梧期開口道，“把此案的證人帶上來。”

随後，兩個人被衙役帶着走進來。

左邊是個跛足男子，自稱張奇，乃知州府庫房看守。他供稱當夜在偏房歇息，忽聞庫房異響，喝問後隻聽一陣慌亂腳步聲。待他跛着腿趕到門口，正見李木匠翻牆而逃。

右邊是個須發花白的更夫李全，年約六旬。他指認當晚在十字路口當值，親眼目睹李木匠從知州府牆頭躍下，後頭跟着個一瘸一拐追喊“抓賊”的張奇。這些和案宗中記載得一樣。

“且慢。”宋梧期突然打斷，“張管事腿有舊疾，從庫房到圍牆至少百步——怎會追得上一介壯年木匠？”她側頭看向江枕風，唇角微勾，“江姑娘，商隊走南闖北，可見過瘸子賽跑？”

江枕風會意，輕聲接道：“除非……那賊根本是往反方向跑。”

她的聲音很輕，整個公堂霎時一靜。

韓昭目光緩緩轉向她：“江姑娘此言何意？”

宋梧期唇角笑意更深：“更夫李全方才說，他看見張奇追着李木匠從圍牆翻出——”她忽然轉身，大步走向張奇，“可若按張管事的說法，他是在庫房門口看見賊人翻牆。那麼請問......”

她猛地俯身，逼近張奇慘白的臉：“庫房在西，圍牆在東。你一個瘸子，是怎麼從西邊庫房追到東邊圍牆，還能被更夫看見的？”

張奇額角滲出冷汗，嘴唇哆嗦着：”我、我記錯了......”

“記錯了？”宋梧期冷笑，“腿疾十年的人，案發當晚卻能健步如飛？”

“還有你，李全。你說的那個路口我親自去看過，離侯府百步之遠，你六十多歲眼力竟如此之好，夜裡能看清那麼遠的人。”

“此案尚有疑點......”韓昭突然起身。

“侯爺且慢。”周硯打斷道，從師爺手中接過一疊文書，“下官剛收到按察司的密報。”他展開文書，聲音陡然提高，“李知州府上庫房賬冊有篡改痕迹，之前修繕河堤的五千兩官銀......”

“胡說八道！”李承業大喊，“你們這是栽贓！”

就在這電光火石間，江枕風注意到韓昭袖中寒光一閃——

“有暗器！”

她本能地拽了下宋梧期的袖角。一枚袖箭擦着兩人間隙飛過，“咚”地釘入廊柱，箭尾布條迎風展開，赫然寫着【雲阙通敵】四個朱紅大字。

堂内頓時大亂。韓昭厲聲喝道：“來人！把這勾結外敵的商行女子拿下！”

暴雨忽至，豆大的雨點砸在公堂的瓦檐上，如同擂鼓。

雨幕中傳來鳴鑼開道聲。

幾名綠袍公人押着知州府師爺疾步而來，為首者高舉令牌：“奉提點刑獄司鈞旨，現查冀州知州李沅涉嫌貪污，着即刻停職聽勘！”

宋梧期在江枕風一旁低語：“昨夜快馬已赴真定府——河北提刑司的曹大人，是家父舊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