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枕風坐在書房的椅子上，整理了一下思緒，開始叙述這一路的經過。從黑河的客棧開始，到她救下宋梧期的經過，再到途中遇到的種種波折。她語氣平靜，講述時沒有過多的情感波動，仿佛所有發生的事都隻是過眼雲煙，除了五皇子相關的事情她隐瞞了下來。

江商人靜靜聽着，眉頭微微皺起，當江枕風講到“救下宋梧期”的部分時，他的目光不由得變得深沉了幾分。他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沉默片刻，終于開口：“你救她，實在是大可不必。”

江枕風聽到這話，心頭微動，卻沒有立刻回應，隻是低聲道：“父親，宋梧期對我有恩，若沒有她，我恐怕早已死于非命。她救我，我若有機會，怎能袖手旁觀？”

江商人聽後沉默了片刻，目光銳利地打量着江枕風：“她與我們江家，并無太深的關系。你此番救她，是否有些不理智？”他語氣中透露出幾分不悅，“這趟遠行，不光是為了你自己，也關乎......”他頓了頓，“你不該過于涉足其中。”

江枕風擡頭，眼中閃過一絲堅持：“她并非普通人，父親。她的身世複雜，若能拉攏她，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江商人頓時一愣，随即冷笑了一聲：“拉攏她？她不過是宋巡的女兒，與我們并無太大關系。你這般心軟，早晚會吃虧。”

江枕風知道江商人對宋梧期的懷疑，但她并不打算輕易改變自己的立場。她輕輕低下頭，淡淡道：“父親放心，孩兒自有分寸。”

江商人看了她一眼，見她态度堅定，便沒有再多說什麼，隻是冷冷地道：“既然如此，你自有你的打算。但要記住，我們江家的根本，是複國之路，不可感情用事。”

江枕風默然，心頭的波瀾逐漸平息，她點點頭，低聲道：“孩兒記住。”

屋内再次陷入短暫的沉寂，外面的風聲和鳥鳴漸漸傳入書房，仿佛一切都在悄然發生。

江商人看着眼前的女兒，眼中微有思索，他沉吟片刻，才開口：“你如今已長大，許多事情不可再如往昔那般任性。”

江枕風深知父親言語中的分量，輕輕點頭：“孩兒明白。”

江枕風退出書房門檻時，腳步微頓，回頭望向案後沉默的江商人。

他正低頭整理着桌上的卷宗，神色如常，仿佛方才的談話不過是日常訓誡。

江枕風抿了抿唇，終究還是開口：“父親。”

江商人手中動作微微一頓，擡眼看她，目光沉穩如故：“何事？”

江枕風走回幾步，行至案前，語氣帶着少見的認真：“孩兒想問一件事。”

江商人：“問吧。”

江枕風垂下眼睫，壓低聲音道：“當年，商行運送的那批軍械……可真是殘次之物？”

書房裡一時靜得隻剩下窗外風吹竹葉的細響。

江商人沉默片刻，緩緩開口，語氣平淡中帶着一絲冷峻：“是殘次。”

江枕風心頭微緊，卻聽江商人接着道：“可并非通敵所為。”

江枕風擡眸，眼中浮起一絲驚訝。

江商人目光深沉，緩緩踱到窗前，背對着她，聲音低沉有力：“那批神臂弓本該送往雁門關，供邊軍禦敵。可軍械監受了暗中旨意，故意在弓上做了手腳，易斷易裂，一戰之下，便可緻邊軍死傷慘重。”

他轉過身來，望着江枕風，目光透着壓抑的怒意：“朝廷要的是敗局，要的是借刀殺人。若讓那批弓箭送到前線，不止一支軍隊，連守關的裴家也要一并覆滅。”

江枕風怔怔聽着，胸口仿佛被什麼重重擊了一下。

江商人冷笑一聲：“我們雲阙雖是商賈，卻食梁土，安梁民。縱是圖謀舊夢，也絕不會拿邊軍将士的性命做籌碼。”

他說到此處，頓了頓，語氣微冷：“所以，那一夜，我命人連夜調包，把真正能用的弓箭偷偷換了出去。殘次之物被掩埋，能救多少便救多少。”

江枕風喉間微動，許久才低聲道：“可這件事……終究瞞不過去。”

江商人淡淡道：“自然瞞不過。但與其眼睜睜看着忠勇之士血流成河，不如背負污名也要做下去。至于被誰借刀殺人，如何扣帽子，早在所料之中。”

江枕風垂下眼眸，胸中翻湧着難以言喻的情緒。

她一直以為，父親暗中運作軍械，是為了某些更深遠的布局；卻沒想到，竟是為了這麼簡單，卻又沉重的理由。

江商人收斂了眼中情緒，淡淡道：“世道如此，縱是心存善念，也難免沾上塵泥。你既要走這條路，就該明白，世人隻看結果，不看動機。”

江枕風深深吸了口氣，緩緩行了一禮，聲音有些啞：“孩兒明白了。”

江商人負手而立，微微颔首，語氣重新歸于平靜：“去歇着吧，養足精神，日後還需應對許多事。”

江枕風應了一聲，起身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