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後,深夜一封急報遞進宮城,帝王震怒,披衣而起,當即召見朱雀衛右指揮同知梁俞進宮。
待到裕國公府報信的小厮敲響齊府的後門時,梁俞已經領旨快馬出城了。
遠在青城的外祖一家被牽扯進青城鐵礦私采案。
晏鎖蔚驚得從榻上一躍而起。
齊煊也在這時得到了朱雀衛的消息。
外祖廖家随着前朝覆滅被削爵,早已無權,僅憑世家積蓄得以安養,為求安穩嫡系族内無人入仕。
至于姨母,她是廖家旁支小戶,随丈夫的軍功水漲船高,但前朝覆滅後為求自保,國公多次自請降爵,都被景元帝安撫駁回了。
這次事發突然,身為朱雀衛左指揮同知的齊煊沒有收到任何消息。
而他正處于景元帝特許的婚假之中,出事的又是新婚妻子的母族,一切的一切都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京城這邊還未打聽出一個所以然,青城又正是敏感,晏鎖蔚感到的茫然不比五歲時皇爺爺暴斃邊關來得少。
三日後,裕國公以“理家不嚴,失察親眷”為由再次遞上了降爵折子,試探口風。
景元帝沒有回應,按下不表。
冬雪已落,天卻還陰沉得像要掉下來似的。
可是所有人都沒想到,第一個人頭落地的,是青城督軍魏勇。
傳言稱梁俞到了青城遇到一賬房先生攔馬,此人瘋瘋癫癫,一邊大喊着“反賊當死”,一邊從道旁沖進朱雀衛中,被意外踏死。
他懷中抱着一本賬簿,裡面赫然是督軍魏勇私用鐵礦鑄造兵器的證據。
這本賬冊與之前遞到京城的密信互相印證,牽出青城鐵山大案來。
梁俞當即前往督軍府,魏勇拒捕時仰倒撞在架起的刀口上當場死亡。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太巧。
外祖舉家下獄,督軍魏勇死無對證。
晏鎖蔚拿來探查到的魏勇生平,竟發現他是齊煊之父忠勇将軍的舊部。
夫妻二人的身份對于這件案子而言都過于敏感。
“你上次和魏勇來往是什麼時候?”晏鎖蔚看着齊煊道。
“五歲的時候他抱過我,怎麼了?”齊煊握着一卷書回答道。
“……”
“碎玉城滅後我一直在京城,後來進了朱雀衛。一個前朝将軍的兒子,能混碗飯吃就不錯了,我為什麼要去找父親的舊部,嫌命長嗎?”
晏鎖蔚聽完不置一詞,心中腹诽:朱雀衛号稱手眼通天,三年升到左指揮同知的人,會放着青城現有的眼睛不用嗎?
齊煊打量了一下她,很明顯晏鎖蔚沒打算隐瞞她的态度,不難看出他隻要轉過身就會收到妻子的白眼。
“現在我們還暫且稱得上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若是輕舉妄動,怕是要變成一鍋裡炖的大鵝了。魏勇已死,再怎麼蹊跷都蓋棺定論了,你外祖家也逃不掉。”
其實晏鎖蔚也知道,這件事發展如此之快,梁俞必定是奉旨行事,又正巧起事于齊煊休沐期間,說是偶然怕也難以讓人信服。
景元帝得位不正卻又十分在意史官評說,想來齊煊也不是全然得他信任。
如今最重要的事,就是看能否有法子幫外祖一家少吃些苦頭。
正當她苦思冥想之際,齊煊又開始擺弄起那塊殘破的鴛鴦繡品,他好像十分在意那個東西,總是動不動拿出來在晏鎖蔚面前晃悠一番。
“哎呀,好好的鴛鴦怎麼割開了。”齊煊一邊大發感慨,一邊挑着一雙瑞鳳眼看着晏鎖蔚。
為圖方便,齊煊在家中穿的都是方便騎馬的束袖袍,常人看他都會覺得頗為英武,而晏鎖蔚隻感匪氣十足。
又裝。
“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我現在正休婚假,當然隻能和妻子聊聊鴛鴦戲水的事了。”齊煊看着她道,“我聽說你繡工了得,什麼時候送我個正經的?”
晏鎖蔚強忍住翻白眼的欲望,道:“你手上的也不是給你的,誰準你拿了?”
齊煊沒接話,把帕子收起來,另挑了一個話題:“你覺得我們這宅子,位置如何?”
晏鎖蔚隻感覺齊煊說了句廢話,這可是東街,掉塊磚都能砸到皇親國戚的金貴地方,不知道他為何要問這個。
齊煊沒看她臉色,隻自顧自的說:“我胡說呢,郡主府的地段當然是極好的。”
晏鎖蔚一驚,對上齊煊似笑非笑的目光,好似早知道會吓到她。
“這天下早就沒有宜安,夫君慎言。”
齊煊嗤笑一聲,附身對着她:“你怕我套你話?大可不必擔心,我剛剛說的可大逆不道多了,講出去也是我理虧。”
晏鎖蔚擡手将他的臉推遠些,站起來轉身進了裡廂,不再理他。
齊煊看着她的背影沒入雕花屏風,燭火背照,映出她的身姿來。
他若有所思,低下頭也不再言語。
千裡外的青城。
李千明收整了書箱從緻泉書院的小道裡踱步而出。
“松題屢試不第,從去年秋分開始就再也沒來過了,後來隻聽說他去了督軍府上做賬房先生。”老者的聲音自門口傳來。
“多謝嚴老,在下就不多叨擾了。”
李千明見那位作揖的大人身着曳撒,竹葉投下的陰影蓋住眉眼,看不清神色。
這大概就是最近在青城掀起腥風血雨的朱雀衛右指揮同知梁俞了。
“哎,老夫無官職在身,無需朝我行禮。”
“嚴老德高望重,自然受得起晚輩這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