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五日,已成為三皇子妃的秦邵月回門後,裕國公府便馬不停蹄開始了下一場喜事的籌辦。
日子如同風卷起的書頁般飄飛而過,在一陣寒潮之後,很快便到了十一月廿六。
天還擦黑,晏鎖蔚就被喜婆叫起來梳洗。
這實在讓她有些難以忍受,平常因為姨母愛重,裕國公為人親厚,府中禮數并不如其他世家那般繁雜,再說這也實在早得過了頭,晏鎖蔚眼皮都在打架。
好不容易被般竹、若蕙兩位侍女從床上架起來,又聽起全福老人的祝福語。
晏鎖蔚如聞蜂鳴,但還是強撐出一張笑臉,得了老太太“端莊可人”的誇贊才稍微放松下來。
昨天夜裡,秦邵月想着,若晏鎖蔚出嫁,府中就沒了能與她同遊的姐妹,又憶及齊煊駭人的傳聞,硬是要在出嫁前和晏鎖蔚住一晚。
但小姑娘心裡藏不住事,在被窩裡忍不住哭了,又怕影響晏鎖蔚早起,硬是憋着不出聲,現在眼下還紅着。
“蔚姐姐成了親可别忘記我。”她站在晏鎖蔚身旁,幫她理了理流蘇。
晏鎖蔚點點頭,本還想再和她多說兩句,卻不料喜婆在門外先開了口:
“小姐,該出門了,可别耽誤了吉時。”
無法,晏鎖蔚隻好蓋好蓋頭,握住秦邵月的手拍了拍以作安撫。
眼前紅紗蔽目,熟悉的一切都被置于一片朦胧中,晏鎖蔚沒有新嫁娘的欣喜,反而在心中盤算起自己的“嫁妝”。
什麼金玉珠寶的她都不怎麼在意,唯有兩箱布匹與繡樣格外重要。
她在布匹的夾層中縫入了許多不可為人知的東西,其中就有明年青城士子入京春闱的名錄。
幾月來用着待嫁做女工的幌子把那些大逆不道的文書全繡了進去。
其實大戶人家所謂繡嫁妝也就是走走形式,她這樣的繡法引得表姐妹們都以為她十分期待這場婚事,才下如此多的功夫。
為了糊弄過去,她特意繡了一個香囊做幌子,現下應該和那些東西一齊封在箱籠裡了。
等到開春,青城的那位也該上京了。
正想着,喜綢的一段被喜婆塞進了她的手裡。
裹着紅紙的炮仗在未被紅布蓋住的一小片視野中炸開,她被迎上了轎子。
“吉時到!起轎!”
齊煊心裡沒這麼多想法,府上裝點準備全都交給了蔡管事,這幾日也過得如常,畢竟他也沒什麼朋友,朱雀衛的那群人公事公辦慣了,其他人都隻把他當瘟神,避着還來不及,更别說打趣他的婚事了。
不過穿着喜袍騎着高頭大馬停在裕國公府門口迎親,還是讓他生出了别樣的感觸。
畢竟他也隻不過是個二十有一的年輕公子。
接過遞來的紅綢他才驚覺自己手中起了汗。
再看紅綢那端的人,袅袅婷婷,光看身姿就知道是美人一位。
長街上所有人都往這處看,兩個本無關聯的人就被這喜綢牽引着,成了除父母親緣外最親密的人。
這種想法讓齊煊有些緊張,或許是因為連國師都說他六親緣淺,幼時果真在戰火中失了親屬,唯有景元帝對他以長輩自居。
景元極擅君臣父子那套作風,齊煊又不是忘了幼時家人如何待他,自然能分得出什麼是真慈愛,什麼是假慈悲。
故而,這十三年真可謂是孑然一身。
如今這條紅綢将兩人相連,天地為證成了夫妻,齊煊心中不免一悸,很不争氣地有些激動。
拜完天地,晏鎖蔚心不在焉的走了婚禮過場之後就随着喜婆到了後院坐在床上。
喜婆還在叨叨不休地說着各項事宜,晏鎖蔚便拿出她面對《女訓》先生的态度來。
蓋着紅布更方便她“假寐”了。
齊煊日前在三皇子的婚宴上“擋酒”有功,三皇子今日也“報之以瓊瑤”來,有朱澈這位皇子站在前面,沒人敢多勸酒,齊煊很快就從喜宴上脫身了。
他攥着發汗的手穿過廳堂走向後院,院中傭人紛紛忙碌起來。
過了垂花門,便見兩個丫鬟朝門内招呼了幾聲。
齊煊徑直走進了浣花院。
喜婆早出去了,晏鎖蔚假寐也成了真寐,倚在雕花大床上淺眠了片刻,這時被丫鬟喚醒,急急坐了起來。
齊煊隻見到他的新婚妻子端莊地坐在那。
他揮手讓下人退下,拿起喜燭下托盤中的秤杆挑起了蓋頭。
便見晏鎖蔚臉頰上因淺眠留下流蘇印。
齊煊:“……”
晏鎖蔚:“……”
“今天辛苦了,”齊煊聲音有些幹澀道,“我聽說新嫁娘都餓肚子,給你準備了糕點,你吃不吃?”
不說還好,一提起這個晏鎖蔚立馬就眼毛金星,本來今天起得就早,頭上東西重還沒飯吃,熬到這時候早餓得不行了。
她點點頭,接過一塊梅花山藥糕吃起來。
這齊煊看着也不是傳聞中那樣陰狠,挑起蓋頭後看了她一眼就把眼睛挪開了,目光落在一邊明滅的喜燭上不知到在想些什麼。
突然,齊煊自顧自解起衣帶來。
晏鎖蔚被吓得差點兒把半塊糕點直接吞了。
不是她沒打算,她早就想好了要做什麼,也做好了準備,隻是沒想到齊煊剛剛還在問她餓不餓,下一秒就立馬寬衣解帶起來。
齊煊站在那如被火炙,見晏鎖蔚如花栗鼠般吃起糕點,自己不知道該幹什麼,背在身後的手攥出了一層薄汗。
畢竟年少,面對這樣的人生大事,長輩早逝,無人指點,自然匆忙。
齊煊不是心裡想着那事,而是覺得不必麻煩晏鎖蔚照顧自己寬衣,才先行脫起來。
哪知外袍解到一半對上妻子瞪圓的雙眼。
喜燭好像燒着了他的領口,“騰”得一下臉上漲紅,急忙辯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