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麼國滅也是十二年前的事,在這十二年中她與尋常貴女無異,都身處宅中,學琴棋書畫。
豐山崩于前,她也隻是驚慌了一下,就迅速理清處境,不貪功冒進,做出最正确的選擇。
他這位妻子可比他想象的還要聰慧。
齊煊刻意放慢步子讓晏鎖蔚行馬于前,注視她的背影。
到了官道,正看到那群早上出城尋找四明會少東家的樵夫獵戶門正幫着官府的人一道清理那棵倒塌的大樹。
“格老子的,今早出來白跑一趟,沒掏着賞還白上工……城北的山上地動了!老子下的獸夾還不知道能不能收!”
“哎呦老陳你可别說了,四明會的袁會長不是說了,少當家已經回府了,正點鞭炮接風洗晦氣呢,叫今天出城的都能去他們酒莊領一壇酒。”
“就是就是,若今天上山才不好呢,獸夾都是小事,别搞得人搭進去了……現在白得一壇酒和半日休息,還有什麼不好的?”
幾人紛紛應和,勾肩搭背地回城去了。
“咳咳。”齊煊假咳,朝晏鎖蔚瞟去一眼。
她不語。
“咳咳!”齊煊又咳,這會他沒再等,而是直接道:“你不覺得這四明會‘接風洗塵’實在是太刻意了麼?”
“山上異動可以用地動框過去,反正也沒什麼人知曉火藥炸山的聲響,可這硫磺味瞞不掉,就在自家城北的酒莊點炮仗,過路人身上沾了隻覺尋常。”
“是如此,不過我還是覺得這個計劃太突然,變數太多,要真是為了搬那些物件……說少東家在官道走失不就夠了,提什麼紫光洞?如不是那管家說起,也不會被我們發現。”
兩人到馬車上坐定,齊煊道:“想來應該是那為少主真的去尋‘紫光洞’了,隻不過被人攔下,借勢當做轉運官銀的幌子吧。”
晏鎖蔚皺眉思索,不再多言,隻吩咐車夫加快些,眼下豐陵不可久留,有再多疑慮也要先等走了再說。
齊煊根本不在乎豐陵的事,隻是晏鎖蔚想看便陪她走一遭,罷官時景元帝密诏他入宮,言下之意是讓他去芸川鎮多留意那邊的事,他也盡數給了一堆似是而非的答複。
他把回應全都控制在一個景元帝認為“他好像明白了,好像忠于我,好像願意幹”的範圍内,但是言語中摻雜的恰到好處的模糊,讓景元帝認為他是胸有城府的可造之材,其實他是完全打算休假來的。
這段日子沒官職沒俸祿,誰愛幹誰幹,反正齊煊沒有為他肝腦塗地的心。
但若真能從芸川鎮揪出什麼來,被封賞一番他也是十分樂意的。
但這一切都要放到他休假之後,自年末婚後,他都沒能好好和晏鎖蔚相處,婚禮沒多久她的外祖家下獄,又過會兒輪到他自己,他是真覺得煩呐!
就因為他的這種想法,馬車剛過豐陵三裡,他就将豐陵的事抛到腦後,專心緻志打量起晏鎖蔚來。
隻見她斜倚在窗邊,還在看那本《幽冥雜談》,隻不過許久都沒翻動一頁,隻餘發絲在書頁上輕掃,不似來時那樣閑适,眉頭緊皺着。
齊煊偏頭靠近,直到兩人鼻息相對,晏鎖蔚才反應過來,正色看他。
“你要讀書就讀書,不讀書就陪我說話,不許像現在這般坐着發呆。”齊煊說着,伸手作勢從她手裡奪書。
“我現在看書還不行?你放開。”晏鎖蔚不依,揪着書不放。
“現在不許看了,必須陪我說話。”齊煊無賴道。
晏鎖蔚總覺得他是一日比一日胡鬧,動不動就說些孩子氣的話,禁不住笑出聲來,還是與他奪書。
“你放手。”
“我不放。”
齊煊看晏鎖蔚真不打算松手,又作起來:“郡主……《幽冥雜談》這書又有什麼好看的?難不成那左蔔子往這書裡塞了一隻男狐狸精不成?郡主……”
晏鎖蔚見他皺着眉,雙眼愈發波光粼粼,好似含着水一般,唇間又止不住笑,讓人一聽便知是逗趣的話。
晏鎖蔚沒見過他這般的男子,平常世家有什麼集會遇見一些公子,也都是泛泛之交,都是一副端方知禮的君子樣。
當然這君子也有區别,有附庸風雅假清高,有木頭棒槌老古闆,人面獸心假君子,沽名釣譽僞善者之類一大堆,真稱得上君子的沒幾個。
有時她在想,很多君子來君子去的人,其實隻是性格無聊而已,和名士之姿還是相去甚遠的。
當然齊煊是更沒有的,就是好在他根本不追求這些,隻一昧圖自己自在,頻頻說些逗趣的話,還顯得他清新脫俗些。
齊煊對他得到的這番評價全然不知,隻依舊沒臉沒皮地貼過來,見晏鎖蔚眼中調笑的神色愈深,他也有些臊得慌。
從沒在她臉上見過這種神色!
齊煊難得有些扭捏,咽了口口水坐正了些,耳垂處漫着可疑的紅色,這次不等晏鎖蔚開口,他就自顧自坐回了位置,不再言語
晏鎖蔚震驚地瞪大眼睛,原來治這家夥隻需要一個眼神?好哇,那她之前可算是白吃了不少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