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想去就不去咯。”齊煊擺弄着一條革帶,蠻不在意地抛接着。
“這帖中說縣令大人也會光臨,我們初來乍到,參加一下也好,你往後不是還要在芸川辦事麼?”
齊煊扶額作頭痛狀:“哎,原先縣令這樣的官給我送孝敬的資格都沒有,現在卻要我叫他‘大人’,真是風水輪流轉呐!”
齊煊對這些官職毫不在乎的态度,晏鎖蔚是知道的,他現在這番作為不過是玩笑話而已。
不過……晏鎖蔚想起前幾日晚上齊煊郁郁脆弱的模樣,生出了另一種想法,萬一他也隻是表面不在乎呢?
他現在也不過二十出頭,正是年輕氣盛,被罷官怎麼可能一點想法也沒有?
她這樣想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齊煊誇張的表演頓住:“?”
春花宴這個名字實在搞笑,明明都快要入夏,夏花都鉚足了勁兒待放,卻還挂着“春花”的名頭。
“什麼春花宴,我看是她‘金花’宴吧!”一穿金戴銀的紫衣女子笑道,“不知道她高金花如今被廖老爺解了禁足沒?”
這分明就是找不痛快,高金花明晃晃地站在廖府門前迎客呢,聽了這話,臉漲紅發紫,卻還咬牙擰出笑來。
“哎呦,這不是我們巡檢姚夫人麼?怎麼現在才來,巡檢大人可是一早就帶了曹妹妹進來了。”
巡檢呂朔是芸川有名的色鬼,而曹氏是他新納的妾室,三人不過一前一後經過,就被高金華拿來說是故意丢下姚夫人,也算是還了嘴。
兩人互不相讓,一番唇槍舌劍,總算是把路讓了出來。
晏鎖蔚也沒見過這番扯下臉皮的罵法,京中貴婦的陰陽怪氣和她們比起來都算是“雅言雅語”了。
齊煊和她朝高金花笑着點了點頭,寒暄兩句便進了廖府。
雖說這府邸大小比不上京城大員,但各處用料十分考究,廖府又不顧是否雅緻,隻一昧堆金砌玉,粗略算下來,這府邸的造價和郡守府都相差無幾。
晏鎖蔚頗為震驚,不過很快她就收起目光,擺出一副端莊的姿态來應付各位貴婦人探究的眼神。
齊煊沒有和她分開,百無聊賴地挽着她,湊在她耳邊問究竟什麼時候能走。
言語間聽來好像恨不得立刻翻牆回去一般。
晏鎖蔚也十分理解,這廖府有高金花這樣的主母,那些亂七八糟的話聽一兩句還算新奇,多了就隻剩厭煩。
正當兩人快要忍不住講起小話之時,四下突然安靜了。
“各位久等,家父還在與縣令大人議事,特派我來關照大家,現在可以開宴了。”
來人是個與齊煊年歲相仿的青年,想來就是那位廖修言了。
這位公子倒是與廖府的俗氣格格不入,頗有幾分江南才子的氣韻,容貌也稱得上芝蘭玉樹。
晏鎖蔚的視線停留在廖修言的笑眼上,這雙眼睛還是有幾分廖家的樣子在的。
齊煊卻面色不愉起來,在廖修言臉上草草掃了一眼,皺着眉看晏鎖蔚。
他用手肘輕輕推她一下,道:“看什麼呢?”
“沒什麼。”晏鎖蔚收回視線。
“……你少騙我,我看見了。”
“他長得确實有點像廖家人。”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哼,我可聽說廖老文武雙全,能是這副小白臉的樣子?”齊煊酸唧唧道。
晏鎖蔚皺眉看他:“你又抽什麼風?”
“我可沒有,你胡說啊。”
說罷,齊煊轉過身去不再看她。
兩人不再多言,有一筷子沒一筷子地胡亂吃着,在芸川的身份不過就是普通富戶,并不紮眼,便也沒有人主動叨擾。
晏鎖蔚見齊煊沒有要和縣令攀談的心,便也開始琢磨着腳底抹油。
“廖老爺,今年春花宴的酒這麼不是芸白啊?”賓客中有人問。
芸白是芸川鎮的特色,别處難見。
“哈哈!想喝芸白簡單!是我疏漏了,曹管事,快帶人去窖裡擡出來。”廖老爺大手一揮,豪爽道。
衆人正高興着,猛然間,一聲尖叫從後院傳來,剛剛去地窖擡酒的曹管家哆哆嗦嗦地跪到廖老爺面前。
“死人了!死人了!”有侍女喊道。
“廖老爺,後院發生什麼事了?”賓客問。
他臉色慘白,此時連場面話都說不出,還是廖修言前來解圍,招呼大家離開。
呂巡檢夫人姚氏早先在門口吃了不痛快,現下攪起事來,嚷嚷着叫縣令帶着大家去後院瞧上一瞧。
她這個提議獲得了極為好事者的支持,眼看攔不住,衆人一同到了酒窖前。
此人并非新喪,看着已經死了好幾日,屍臭味熏天,面目腐爛,看不清容貌。
“這……這人衣服上的四眼鳥圖案……他是四明商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