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屍體看身形是個成年男性,早就因屍僵無法移動,維持着坐着的姿勢。
照理他的面容不該如此模糊,晏鎖蔚忍着惡心仔細打量了一番,發現了縱橫交錯的刀口迹象,想來是被刻意毀壞了面部特征。
“他……他的手裡有血書……”,姚夫人此時也害怕非常,全然沒有了先前在前院的氣勢,顫抖着往呂巡檢懷裡躲,掩面不忍再看。
呂巡檢面色鐵青,抿唇不語,沒有絲毫安慰妻子的行動。
徐縣令擰着眉,朝身後揮手示意了一番。
他帶來的小厮走到近前行了一禮,将那人手中染血的布條抽了出來,遞到徐大人面前,上面的血漬已變成了褐色。
晏鎖蔚極力墊腳,想從人縫裡看清一二。
“上面寫的是‘此子償一命’。”齊煊道。
晏鎖蔚聽完就是一怔,既然是“償一命”,那麼一共有幾命要償呢?
雖然他二人來芸川時日不長,但晏鎖蔚也在有意無意的探聽中得知,這家“小廖府”在芸川屬于清貴人家,都是文人士子,所謂清貴就自然不能在明面上摻和為士大夫所不齒的行商之事。
那這身穿四明商會衣着的不明男子為何會陳屍于這府上呢?
四明商會又與這個小鎮的廖府有何關系?
晏鎖蔚不禁将目光挪向廖府的家主。
廖老爺自此一刻前就面色發白,看清四明商會标識後更是兩股戰戰,現下看到血書上的字更是吓得雙眼翻白,暈了過去。
不管怎麼說這廖家都還算得上是個大戶,當家人這麼禁不住吓也十分反常,難免讓晏鎖蔚對這家人更懷疑了些。
老爺昏迷,廖府又是一陣慌亂,丫鬟小厮婆子四處奔忙,魂不守舍。
“諸位,今日是廖府失禮了,還請各位離府,打擾了縣令大人辦案可不好,日後廖某會備上一份薄利給各位賠罪。”
說話的正是廖修言,他面色也不算好看,但還算鎮定,堪堪為廖府留下了些顔面。
衆賓客紛紛行禮,離席而去,僅留徐知縣和廖府一衆在現場。
“你對四明會知道多少?”離開廖府後,晏鎖蔚問齊煊道。
“發迹于十四年前的民間商會,現在多做絲綢布料生意,其他的倒是沒有聽說,不過商會這種老狐狸聚頭的地方,和江湖人和官場都多少有些關系。”齊煊漫不經心道。
晏鎖蔚點頭不語,這些日子發生的事都巧妙地将疑雲散布在不遠不近的位置,發生在眼前又和她沒有切身關系,讓她下意識感到一種被窺視的感覺。
好像有什麼毒蛇在幾米外潛行,身遭的一切都不可靠起來。
因着這種預兆,晏鎖蔚決定先一步行動起來。
四明商會她不熟悉,但廖家處處是她的耳目,隐在暗處的人敢用廖家做局,就要做好被反咬一口的準備。
思及此,晏鎖蔚腳步加快,先齊煊一步回到府内。
齊煊感受到了晏鎖蔚的氣場變化,隐約知道她又有了别的計劃。
于他而言,晏鎖蔚又何嘗不是疑雲密布的一個人?
一個閨閣小姐,精通文史還算正常,但她對朝堂、聖意的敏感度甚至遠勝于許多官員。
理智告訴他應該警惕她,應該探查她的目的、監視她的行動,但他心理上對這種事産生了倦怠、煩悶,甚至止不住害怕。
這話說來十分可笑,他是朱雀衛建立以來升職最快的官員,是本朝最擅長做這種事的人。
但他在探查妻子這件事上,還沒開始就異常軟弱,畏首畏尾,害怕被她發覺之後兩人産生隔膜。
其實兩人之間本身就有隔膜,他能明顯感受到,但他想盡一切辦法忽視這一點,盡全力塑造出一場僅一人深陷其中的幻夢。
難道他是像那些爛俗話本一樣,挑起紅紗就一件鐘情了?
還是他真的有病,心上有潰爛的刀口,遇見一個人離他稍近就忍不住癱倒,要死要活地抱着不讓走。
他對這一切的處理方式就是不去想,僅憑她一點注意就能讓他飄飄欲仙,他不介意在她身邊讨食。
據他所知,前朝大雍,皇家女子婚後尋面首是常有的,到了如今的大梁朝,這種事成了許多士大夫批判前朝的抓手。
但就他所看,所有的一切都源于權勢,大雍的皇族貴女們手握食祿,各位驸馬也是依附公主,領驸馬俸祿吃飯,和皇子的王妃無甚不同。
前朝貴女們還是給各位付出青春的面首該有的安養的,要說薄情,恐怕還比那些批判她們的士大夫好些。
嗯,所以按照大雍的慣例,晏鎖蔚不管有什麼大事要做,總之不至于取他的小命。
沒有性命之憂就是沒有憂,安心和她在一起就行了。
齊煊莫名其妙地亂想一通,又莫名其妙地放下心來,本着死豬不拍開水燙的心态,他打算将“服侍”郡主作為己任。
晏鎖蔚此時正修書一封寄往青城,同時安排自己的親信在商戶中對四明商會的内情探查一番。
安排好各項事務,夜已漸深,晏鎖蔚将桌上的燭台挪到美人靠邊,打算看些閑書休整一下。
待她斜倚休息時,才突然想起今日回府後齊煊都沒有出現在她面前過。
要是平常他就來面前耍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