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們瘋了似的跑到醫院的時候,趙欣已經躺在了那張冰冷的停屍床上,可李昂的指尖明顯比停屍床更冷,冷到毫無知覺。
趙欣原本工作的那片工地除夕是不用上班的,但她想多賺一點,這才找到了另外一份活兒。
2013年除夕夜的李昂,是沈羽見到過的最難過、最悲痛的李昂,他一下子就真的長成了大人,早就跳脫了十五歲的那個年齡。
也正是這一晚,沈羽才回到了自己家。那個男人被抓走以後,趙欣說要是回家太害怕就留下來和她一起睡,所以自從那一天後,她再也沒有回過自己的家。牆上的血漬已經幹涸了,她蹲下身去,看到牆角那一排小字。那是幾年前李昂寫在那裡的:李昂和沈羽要一直快樂。
她看着看着突然就哭了起來,有些委屈,在心底問了無數次:李昂那麼好的人,憑什麼是這樣的結局?
隻是問題抛出去後,無人能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
也不知道是哭了多久,起身的時候雙腿已經麻得走不動了。她挪到另一頭,拿起放在角落的紅油漆就往牆上潑,一個又一個紅叉被她塗上去,紅叉覆蓋住了血迹,覆蓋住了濺在牆上的酒漬,好像這樣就能覆蓋住她不堪的過往和李昂的痛苦。
她的恨、她的怨都在此刻奔湧,再也壓制不住。
憑什麼?憑什麼命運這樣的不公平?她從來都不愛哭,準确來說,從小被毆打成習慣了,她知道淚水隻會加劇男人暴打時的力度。同樣的,淚水也隻會滋養下一次苦難,并不能解決什麼。可她最近已經流了太多淚了,多到她已經不想去擦幹了。
……
她在牆上胡亂畫着紅叉,直到精疲力竭才停下來。當最後一筆收了手的時候,原本死寂的房間忽然起了變化。
不知道哪裡來的朦胧的微光晃動着,那光像是從牆的另一頭湧上來的,越來越亮,直到出現一道門。
眨眼之間,光暈将整個房間都襯得透亮,門内緩緩走出來一個人。
那人穿着雪白的長衫,手中攏着一卷書,書生氣卻很濃重,長得也很年輕。
沈羽腦海中隻來得及閃過“仙風道骨”四個字,下一秒,他收起了手中的那卷書,也有些錯愕,“原來我要接的人是你啊。”
沈羽還沒反應過來,那人又說:“在下蘇長青,南州人士,是個靈師,我是你的迎門人,姑娘可願走入這靈門?”
她看着牆上那扇泛着白光的門,咕哝道:“什麼是靈門?什麼又是靈師?”
蘇長青頓時一愣,心想原來這姑娘什麼都不懂,那這靈門又因何而開?他有些搞不懂了。
要想成為靈師天賦和機緣缺一不可,而眼前的姑娘年歲甚小,看上去對于生死之事好像還不大通透,怎麼這機緣偏就落到她頭上了。
蘇長青走上前去,輕言道:“姑娘,我來探一探。”說完,他的指尖就伸到了沈羽的額前,而她過往的一幀一幕都浮現在了蘇長青的眼前。
良久後,他才蜷了手指,感慨道:“原來也是個苦命人。”
蘇長青輕攏了一下袖子,他笑着問了一句:“姑娘,你身在泥濘裡,卻不乏善良,靈師可是個苦差事,專替已死之人散怨,你想做嗎?”,說着,他又頓了一下:“換個說法,你願意聽聽死去之人的故事嗎?”
沈羽呆了片刻,輕輕眨了眨眼。
聽聽死去之人的故事嗎?那趙阿姨的故事是什麼呢?她未了的心願又會是什麼呢?
一想到這兒,她就不再猶豫了,“你是仙人嗎?我想做靈師,我想知道趙阿姨的故事,我想把這個故事告訴李昂,讓他稍微開心那麼一點點都好。”
“我隻是個凡人,但姑娘的願望是可以實現的。”說完,蘇長青攏了攏袖子,恭敬地行了個禮:“請吧,我在門外恭候姑娘,願此去一帆風順。”
就這樣,沈羽走進了靈門。
門内的景象,她這一輩子都忘不了——那是她十幾年的黑暗。
還是在那棟老式居民樓,還是在那間逼仄的房間。
“沒用的東西,你不是說是個兒子嗎?”由于男人喝了太多酒,站都站不穩了,他朝床上的女人吐了一口唾沫。
女人來了火,沖他吼着:“你他媽想生兒子找别人生啊,找我幹什麼?你以為我想要她?”
聽到這兒,男人脾氣立馬上來了,他摔碎了啤酒瓶,想朝女人動手。誰知女人撿起碎瓶子對準了自己:“來啊,你再打啊,大不了我死在這,我死了你以為你就好過了嗎?”
她忍受了太久,在這一刻全部爆發了。
“你别忘了,你是我媽花錢買來的,就算死了,也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男人惡狠狠地瞪着她。
“你們一家都不是什麼好東西,都該死。”女人對他早就深惡痛絕。
她是被騙到這兒來的,那個時候的南臨很落後,還是個沒什麼人知道的偏僻地帶。
男人給了女人狠狠地一巴掌,然後灌了一口酒,把門鎖上了。
一旁的女嬰嗷嗷地哭着,可能是餓了,也可能是被吓的。
女人在哭聲中變得越發煩悶:“哭什麼哭,你為什麼要來到這個世界?為什麼要毀掉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