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為置身幻境之中太久,那晚她又做了新的夢,夢裡的一切都亂糟糟的。
那是哪個年代,她也說不清楚。
甯州的天氣忽冷忽熱,昨日還是豔陽高照,今日就下起了大雨。
“阿故,你今日不是還要去許家一趟嗎?”房門外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昨夜散怨遇到了麻煩,她與那魂靈糾纏了許久,今日又起得有些遲了,整個人昏昏沉沉的。
“這孩子,怎麼還沒出來?”屋外的女人覺得疑惑,正要推門而入,她就從裡面打開了門。
“阿娘您别急,我這不是出來了嗎?”小姑娘笑得甜,任誰看了都歡喜。女人見狀,笑了一陣,接着催促她快些去吃飯。
“小姐,今日下了雨,我送你去吧。”管家看了一眼天氣,覺得有些不放心。
“德叔,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自己去就行。”說完,她叼了個包子就跑了,一點也沒個小姐樣子,留下管家一個人在那裡歎氣。
“随她去吧。”
老管家一聽聲音便回過頭去看,畢恭畢敬應了一聲。女人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她随意應了老管家一句就走了。
“咱們小姐真是好福氣呀,要是尋常女兒家,這個年紀都該考慮婚嫁了。”伺候的丫頭不禁感慨。
“主人家的事情切莫多嘴多舌。”管家輕聲叱喝。
“是。”
……
剛走出一半路程,她就遇到了阿文。
“阿文,下雨你怎麼沒帶傘?”她跑過去,替他遮傘,奈何那人太高,她還得踮着腳。
少年自然地接過傘,反過來替她遮雨:“我不愛打傘。”
姜故看了他一眼,咕哝着:“還真是個怪人。”
阿文身上有一種特别的氣質,他穿着立領襯衫,馬甲敞着,往那一站就有種矜貴氣質,可是甯州城内誰也不知道他是哪兒的人,家住在哪兒,隻知道他叫阿文,是個厲害的風水師。
她自小能見鬼,對于生死看得比常人通透,十幾歲就成為了靈師。甯州一帶常有惡鬼纏身的說法,雖說她年紀小,驅鬼辟邪之事的名聲确是響亮的。
“昨晚如何了?”
她輕歎了一口氣,那張小臉上寫滿了“愁”字。
“許家那宅子你也知道,都搬了那麼多年了,但偏偏許家三小姐說那惡鬼就是從宅子裡出來的。”
甯州許家是商賈之家,許家老爺生意做得大,家裡兩個兒子,小女許央更是被疼在心尖上的。三月前,許家老爺為小女兒訂了一樁婚事,出嫁前一天,許家小姐忽然瘋了,精神有些不正常,隻是支支吾吾地說有鬼從老宅裡跑出來了。
十幾年前沈家的生意做得還沒這麼大,那會兒還住在城郊,後來許老爺覺得不方便,這才又在城内安置了宅院,将一家老小都帶過去了。之後老宅來了個道士,說是沈家這老宅風水不好,怨煞沖天,必有災禍發生。這話被沈老爺聽了去還氣了好幾天,做生意的本就忌諱這些,再加上那道士說得玄乎,也不知是真是假,他本想把這老宅賣出去,奈何甯州城内都聽說了這事,無人願意購置這間宅子。
“所以你昨晚在靈域給我留信,是想讓我陪你一起去一趟許家老宅?”阿文明知答案,還是這樣淡淡問了一句。
“出靈門那日你不是說有麻煩盡可以來找你麼?退一萬步講,我還該叫你師父,哪裡有師父不幫徒弟的道理?”姜故眨着眼睛,一臉理所當然的模樣,還真是叫人沒法拒絕。
“那叫一聲師父我聽聽。”
姜故輕輕“啊”了一聲,沒想到他會這麼說。
阿文是她的迎門人,從十五歲成為靈師起,她就覺得阿文話很少,整個人冰冰冷冷的,但有時候又能開你幾句玩笑,搞得人猝不及防的,比如現在。
“怎麼?剛不是還說該叫師父嗎?”阿文長得高,說這話時他垂了眼去看她,由于他撐着傘,兩個人并肩走着,距離很近。
姜故一擡頭就對上了他的眼神,不禁有些慌亂。
她脫口而出:“你占我便宜。”
此話一出,她自己倒是有些窘迫了。
阿文沉吟片刻,反問道:“我怎麼占你便宜?”
“你想聽我叫師父,就是占我便宜了。”
阿文偏過臉來低笑了一聲,她還是這樣,看着乖,其實耍起賴來還真拿她沒辦法。
“那我錯了,不占你便宜了。”
他笑起來的時候很好看,可就是很難得一見。自相識起,她就隻知道眼前的這個人是個厲害的靈師,除此之外,一概不知。她還記得那個冬天,甯州下起了大雪,她走在巷子裡,遇到了一隻野鬼,那鬼呆呆地站在雪地裡,像是在等什麼人一樣。
“你在等人嗎?”
那野鬼滿是驚恐地看向她,一言不發。
“你别害怕,我不會傷害你。”
野鬼還是有些沒反應過來,哪有人同鬼說别害怕的道理,這世間流浪的野鬼衆多,人人畏之,倒是這個小姑娘,像是分不清人與鬼一樣。
“你不怕我?”野鬼沉默片刻,這才開口問她。
“先生說話好奇怪,我為何要怕你?”小姑娘聲音軟軟糯糯的,帶着稚氣。
“我是鬼。”這野鬼赤着腳,站在雪地裡雙腳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