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說着,她将披肩取下,想送給他,卻忽然想到了什麼:“抱歉,我忘記你觸不到陽間的東西了。”
小姑娘絲毫沒有去管那野鬼表露出來的異樣,見他不說話,姜故又說:“于我而言,人與鬼并無兩樣,先生,這裡太冷了,您該換個地方等的。”
野鬼将左手擡起,指向一處偏遠的地方:“我家住在那裡,我有個小女兒,她去學堂了,每次都會路過這裡,我就想再送送她。”
姜故點頭,問:“那先生為何不回一趟家?”
野鬼低着頭,歎了口氣:“我這樣子,實在是不吉利。”
她從小就見到過很多鬼,大多數的鬼總覺得自己滿身紅塵,所以每每隻敢在家門外遠遠望着,不敢真的回去,畢竟要是把身上的怨煞帶回了自家,那總是不好的。
“一家人,怎會如此去想呢?先生還是回去看看吧。”她尚才十五歲,臉上稚氣未褪,可舉止投足間倒頗有大人的風範了。
還未等到下一句,就看到一個小女孩撐着紙傘拐了過來,與之同行的還有三兩好友。
野鬼一見那女孩兒眼眶就紅了,越看越覺得難受,生離死别這種東西,實在是太倉促了。
“姑娘,我再陪陪女兒,多謝。”野鬼噙住淚,向她道别。
姜故看那野鬼的背影消失在茫茫雪地之中,也說不清心中的情緒。
天漸漸暗下來,這片地方空無一人,虛空中忽然出現一道泛光的口子,那口子越來越大,直到成為一扇門的模樣。
門内緩緩走出一個少年,他穿着素色長衫,長發散在肩頭,幹幹淨淨的,像是從畫裡走出來的仙人。
姜故沒見過那人,卻又隐約又那麼些許的熟悉感。姜故望向她,不禁有些緊張:“你是畫裡走出來的公子嗎?”
對方笑起來,聲音低啞:“什麼畫?”
他逐漸朝自己走近,那人很高,姜故要仰頭去看。
“公子屠城,你很像畫裡那位公子。”
對方的笑容更深了幾分:“是嗎?那公子可不是什麼好人,怎的把我比作他?”
公子屠城的故事早早地就流傳了下來,她還記得在很小的時候,私塾外賣甜糕的老爺爺時不時吆喝幾句:“烏鴉叫,麻雀鬧,素衣公子屠了城,誰見了都說他不是人。”
後來她在樹上看到了一幅圖,圖上是一座城,城裡燈火通明,酒家和茶坊分布在河道周圍,連成一片,好生繁華。燈火映樓台,城樓之上的公子身着素衣,身姿挺拔,眉如遠山,隻可惜公子戴了面具,看不清真容。
“我阿娘曾教過我,世人熙熙攘攘,多是各執一詞,聲音太嘈雜時,切莫人雲亦雲,所以這公子也未必就是壞人。”
眼前人将眉目舒展開來,淡然一笑:“受教了。”
瞧他那樣,姜故也抿嘴笑,然後又問他:“你是來找我的嗎?”
是啊,就是來找你的。
對方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她:“你想聽聽魂靈的故事嗎?”
小姑娘眨巴了幾下眼睛,亮亮的,很好看。
“我想。”她小聲說。
“那你想成為靈師嗎?”對方又問。
“想呀。”小姑娘聲音又更肯定了一些。
那人稍稍有些驚訝,低聲問她:“你怎麼不問問我什麼是靈師?”
姜故還是笑,歪着頭假裝思考:“你已經告訴我了呀,聽魂靈講故事的就是靈師。”
虛空中的那道門正發出微微的光,像是正在等人進去。那一日,她邁入了那扇門,門内的景象複雜變換,她走過了很多個故事,可等出了靈門,卻又什麼都記不得了。她隻知道,那個少年自稱阿文,是她的迎門人,那人不愛笑,但在十五歲的那場大雪裡,她親眼看見他笑了好多次。
“在發什麼呆?”阿文又偏過頭來看她,發現她在出神。
“沒事。”姜故擡頭去與他對視,“走吧,先去許家老宅。”
剛到老宅,雨就停了。
由于很久沒有人居住,這裡都快荒廢了,蜘蛛網随意結在牆上,空氣裡一股潮味。
“許央之前回過老宅嗎?”阿文忽然問了一嘴。
姜故搖頭,随即又說:“沒有,這宅子已經很多年沒有人住了。”
阿文轉頭盯着大門,若有所思。
姜故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轉身朝大門走去,她瞥見門縫旁挪動的痕迹。
果然,還真有人來過。
許家老宅不大,不一會兒時辰就逛得差不多了,現下隻剩下一個倉庫了。
倉庫黑漆漆一片,不大能看得清,模糊間有人點了光。
“這鬼火不是魂師才會的嗎?你是打哪兒學來的?”姜故覺得稀奇,下一秒又覺得那人會的東西實在太多了,有很多她見都沒見過的新鮮玩意兒。
“靈師也能會,下次我教你。”那人應道。
老宅的倉庫很大,但因為長期不住人,所以布滿了灰塵。前一月甯州總下雨,倉庫透着潮濕的黴味,十分難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