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書珩将談雲淼護送到高三(8)班,來到他們班教室門口時,坐在第一排靠門位置的孟毓潇突然清了清嗓子,将烏黑順滑的馬尾辮向上一撩。
談書珩瞥了孟毓潇一眼,面無表情地将談雲淼護送到了講台前的專座上,把談雲淼的書包放到她課桌上後就頭也不回地背着自己的書包離開了。
他離開後,剛才還在裝腔作勢的孟毓潇突然一個箭步滑到談雲淼身邊,自然而然地奪過談雲淼的手杖挂在課桌邊立好:“淼啊,你弟真是越來越拽了。”
她的手杖外觀雖然粉粉嫩嫩像極了玩具,但材質十分堅固耐用,是談立軍專程托朋友從國外帶回來送給她的十周歲生日禮物,既能輔助她行走,也能勉強防身攆走瘋狗,迄今為止使用了八年之久。
這根手杖已然沒了當年那麼趁手,卻也和她密不可分。
手杖離手她就會喪失安全感,一般不讓别人碰。
奈何孟毓潇的動作過于迅速,她還沒反應過來手杖就脫手了。
她心下一緊,定下心神才緩緩指了指自己的喉嚨,搖頭。
孟毓潇擰着眉認真猜測她所表達的意思,旋即大驚失色:“他喉結沒了?成太監了?不對啊,我剛看還在呢。”
幸而突然打響的上課鈴聲把孟毓潇逼回了座位。
同學們自覺開始早讀。
高一高二時還會有人偷偷把熱騰騰的熟食帶進教室裡來吃,弄得滿教室都是食物的葷腥味。現在誰要在教室裡吃味大的早餐會遭到所有人的抨擊,即便是非吃不可也都是啃面包或是三明治。可談雲淼仍然覺得頭暈目眩,可能是這個季節濕氣太重了,悶在教室裡會覺得有點缺氧。
今天的早自習是英語,背誦的内容是指定的某段大綱詞含量十分高的英文材料,二十分鐘後默寫。
周圍叽叽喳喳,混亂嘈雜。
談雲淼嗓子疼,正專心默讀,講台上坐着的英語老師忽然問她:“怎麼不讀出聲?”
談雲淼試着“啊”了一聲,直觀地給出答複。
發出的粗啞聲音讓英語老師一秒陷入沉默。
英語老師略顯尴尬,二話不說直起身子,離開講台去管别的同學了。
就在這時,一個紙團砸在她桌上彈了彈。
談雲淼捂住紙團朝紙團飛來的方向一看,孟毓潇正歪着頭沖她擠眉弄眼,手裡比劃着,示意她展開紙團看上面的内容。
多年的默契讓談雲淼對孟毓潇了如指掌,不拆開她也知道孟毓潇絕對是想問她嗓子怎麼了。
果然,她一展開紙團,上面是孟毓潇沒正形的詢問:你咋說不出話了?把嗓子賣給巫婆了?
談雲淼深吸一口氣,撫平紙條,提筆在紙上寫道:感冒燒的。
她同桌用餘光瞥見她寫在紙上的字,不動聲色将椅子挪得離她遠了一點,防備地拉開了一段安全距離。
談雲淼不好意思像孟毓潇那樣抛紙團,本想讓同桌幫忙遞一下,見同桌反應這麼大,頓時消滅了腦海裡的念頭,将紙團收進了桌肚裡。
她的感冒雖然已經好了,但嗓子沒好就像是沒好全,不怪同桌害怕傳染。
室内外的溫差讓窗玻璃上凝了一層水汽,不知是誰在窗戶上寫了個大大的“高考加油”。
勵志歸勵志,高考帶來的壓迫感更濃了。
—
上午最後一堂課,任課老師坐在講台上批改試卷,教室裡充滿了奮筆疾書的“沙沙”聲響。
每個人的課桌上都摞着堆積如山的課本和輔導書,連起來像是綿延的長城。
黑闆旁距離高考僅剩62天的倒計時鮮亮醒目。
所有人都在為考上理想的大學放手一搏,氣氛緊張而壓抑。
隔壁班的老師似乎在發脾氣,敲着黑闆吼得震天響:“離高考沒幾天了,講過無數遍的題你們還在反複錯!這樣下去考什麼211、985,連三流大學都考不上!”
男人氣沉丹田發出的渾厚嗓音猶如洪鐘,穿透力極強。
兩間教室之間寬大的牆面在這聲訓斥面前薄得像紙一樣,隔音效果為零。
他訓的分明是自己班上的學生,可誰又能在這波攻擊中幸免于難呢?
坐在談雲淼斜後方的女生聞言低聲啜泣起來,嗫嚅着對同桌說起喪氣話:“我不行了,我不想高考了,反正我又考不上心儀的大學。民辦學校的學費那麼高,還不如辍學打工算了,我在學校裡呆着就是在虛度光陰。”
她旁邊的同桌悄聲問她:“我這有魔芋爽、雞蛋面、草莓軟糖、吸吸果凍、旺仔小饅頭,你要哪個?”
破防的女生立刻收聲,吸了吸鼻子說:“我都要。”
同桌的女生慷慨地将一捧囤糧都給她,微笑着說道:“吃吧,吃完繼續做題哦。”
收到一大堆零食的女生帶着濃重的鼻音“嗯”了一聲,輕手輕腳地撕了一下包裝袋,一下沒撕開,索性埋下頭用牙咬,發出悉索的聲響。
一上午的時光轉瞬即逝,可依然令人感到度日如年。
據氣象台檢測,清明的雨要下到下周,雨天跑去食堂吃飯的人更多。
上午最後一節課的下課鈴一打,學生們魚貫而出,整棟教學樓都因為雙腳交替踏地的聲音在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