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穿着藍色經典汗衫的中年男人見他們這邊人多,又有兩個姿容清麗的女學生坐在這裡,忍不住想往她們身邊湊,隐有搭讪的意圖。
油膩的中年男人正準備在她們身旁落座,聶卓陽佯裝清嗓子,咳了一聲。
中年男人擡眼看到他,便虛晃了一下,摸着後腦勺向前走去,到另一端的公共座椅上坐下。
聶卓陽看起來就像是個忠誠的守衛,還是一個打八個的那種。
孟毓潇抿唇偷笑,表面上是在和談雲淼交換食物、分享快樂,實際上大腦已經在飛速運轉,想着怎麼撮合兩人了。
過了一會兒,聶卓陽替她們兩個女生扔了吃完剩下的垃圾,去而複返。
孟毓潇起身沖他招招手:“聶卓陽,你過來,坐這。”
她的舉動太突然,談雲淼緊張地抓住她的手腕,問,“你要幹什麼?”
孟毓潇握住她的手,一根根摳開她的手指,輕松愉悅地說:“我要上廁所,讓他幫我占個座。”
她找的這個借口過于蹩腳,被談雲淼一眼識破:“你的座還需要占嗎?旁邊那麼多空位。”
孟毓潇才不管,破罐破摔地無理取鬧:“我就要這個位置,就要。”
聶卓陽的唇線原本是筆直的一條,在她說了這句話後宛如海上的波濤,随着心裡的波瀾起伏起來。
他一句話沒說,肢體的反應卻真實,邁着長腿過來,接替了她的看護,坐在了談雲淼身邊。
談雲淼倏然感覺心頭一空,渾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聶卓陽身上,哪還管得了孟毓潇去哪。
孟毓潇趁她不備,伺機溜走了。
方圓一米隻剩談雲淼和聶卓陽兩個人。
空曠的候車室裡,架得足有數十米高的穹頂下,吸納了大片陽光。
耳畔機械的播報音還在通知乘客檢票登車,在胸腔裡躍動的心髒像被細絲牽引着,和脈搏串連在一起。
談雲淼能清晰地感受到聶卓陽的呼吸,連他體表蒸發的溫度都随着周遭的空氣撲面而來,滾燙而灼熱,迅速在她雪白的肌膚表面凝成了一層薄汗。
細密的汗珠像是雨天的霧氣,潮濕,纏綿。
不知過了多久,談雲淼低聲打開話題:“你不戴口罩不怕被人認出來嗎?”
聶卓陽似乎沒有她這麼緊張,嗓音低沉悅耳,語氣也很從容随和:“我又不是通緝犯,怕戴了口罩你聽不清我的聲音。”
談雲淼心中一悸,心跳漏了一拍,一股從未有過的酥癢穿過她的四肢百骸,像羽毛一樣輕輕掃在她心尖。
她輕柔婉轉的嗓音不由得降了一格音量:“你現在也算是公衆人物了,要當心被人拍到做文章。”
說完她就後悔了,她這個口吻像是在教他做事一樣,未免有好為人師的嫌疑。
聶卓陽卻不像生氣的樣子,繼而問她:“喜歡和我聊天嗎?”
他這個問題問得沒頭沒尾,怎麼回答都不是很合适,但卻仿佛并不需要答案,她的三魂七魄都已被他勾走,兀自在心裡說着“喜歡”。
至于為什麼喜歡,她也說不出所以然。
他們從前根本沒有聊過天,像這樣坐在一起更是第一次。
他問的不是過去,也不是未來,而是現在,是此時此刻最真實的感受。
談雲淼禮貌地笑了笑,說:“你比我想象的要好相處。可能是因為你不常笑吧,總覺得你有很多心事。”
聶卓陽不善與人傾訴,沒有在“心事”上拓展,隻是順着話鋒反問她:“是不常笑嗎?”
是不會笑。
答案就在嘴邊,談雲淼卻把這個答案收了回去,轉而溫柔地說:“人活一世,酸甜苦辣都要嘗一遍的。笑固然好,其他情緒都要有,才不失為一個完整的人。”
聶卓陽聽到她的觀點不由感到輕松釋然,情不自禁地抒懷:“我很喜歡和你聊天。”
談雲淼常常給人當樹洞,順勢客氣道:“你想聊的時候可以找我。”
兩個人交談的聲音幾不可聞,氣氛和諧。
孟毓潇從洗手間回來,還以為他們在肩并肩發呆,完全沒有要親嘴的迹象,于是跑過去咋咋呼呼地問:“我給你們創造了條件,你們咋不努力啊!”
兩人齊刷刷地擡眼望向她。
孟毓潇忽然意識到什麼,雙手合十鞠躬道歉:“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們聊得正嗨,我這就去面壁!”
聶卓陽叫住她:“不用了,還有十分鐘就可以檢票了,先做準備吧。”
孟毓潇乖乖“哦”了一聲,眼巴巴地望着談雲淼,愧疚地說:“要不你們再聊會?我把耳朵捂上。”
談雲淼看了聶卓陽一眼,對孟毓潇說:“不要緊的,來日方長。”
她用詞向來嚴謹。
這一次的偏離,是期許和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