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人依舊談笑風生。
推杯換盞間,沒有人察覺到紀知聿的異樣。
他似是沒有痛覺,不甚在意被碎片割傷的手。
目光偶爾掃過人群,卻始終沒敢再看向阮亓沅的方向。
害怕再多看一眼,就會忍不住沖過去,将她從那個男人身邊拉回來。
然而,他僅剩的自尊心并不允許他做出如此掉價的事情。
低下頭,紀知聿望着手中的酒杯出神。
透明的液體在燈光下泛着微光,映出他略顯蒼白的臉。
他忽然覺得有些可笑,明明擁有了她的人,卻從未真正擁有過她的心,哪怕一個瞬間。
酒會的氣氛逐漸推至高潮,而紀知聿卻仿佛置身于另一個世界。
獨自坐在角落裡,沉默地喝着酒,直至酒精終于開始侵蝕他的意識,占領他的大腦,眼前的畫面逐漸模糊。
可即便如此,腦海中那抹笑容依舊清晰如初,刺眼得他無處可逃。
“怎麼喝了這麼多酒?”阮亓沅找到紀知聿時,他已然爛醉如泥。
攤軟在輪椅上,整個人紅的像煮熟的蝦爬子。
她蹲下身子,繞開腰間的束帶試探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紀知聿,紀知?”
“老婆!”眼前紅着臉的男人眼底閃過一瞬清明。
“老婆,抱~”
不等阮亓沅反應過來,紀知聿已經攀上了她的脖頸,柔軟的唇貼在她血管處的皮膚上,好癢!
怕他往前栽倒,她隻得先拉下手刹。
“抱…抱……”喝醉了的紀知聿,卸下所有心防,張開雙手想要拉她。
像個小孩子一樣,不哭不鬧,卻斷斷續續說着一些平時不敢宣之于口的俏皮話。
“紀知聿,你喝醉了。”
大庭廣衆之下,阮亓沅有些害羞閃躲,又不知該拿他怎麼辦。
“你手怎麼了?”阮亓沅忽然看到他左手掌心那道猙獰的傷口,鮮血已經凝固,卻仍顯得觸目驚心。
她的心猛地揪緊,這是怎麼回事?
紀知聿卻恍若未聞,隻是固執地環住她的腰,将臉埋在她頸窩處蹭了蹭,悶聲道:“沅沅…别走……”
他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肌膚上,帶着濃重的酒氣,卻莫名讓她眼眶發酸。
阮亓沅深吸一口氣,輕輕掰開他的手指:“你受傷了,我們先處理傷口好不好?”
“不要。”他搖頭,手臂收得更緊,像個任性的孩子,“一松手,你又要去找他了。”
阮亓沅一怔,這才注意到他泛紅的眼尾。
“我沒有要去找誰。”她雖不解,但還是放柔了聲音,指尖輕輕撫過他微濕的鬓角,“我們先回家,嗯?”
紀知聿擡起迷蒙的雙眼,似乎在辨别她話裡的真假。良久,他才緩慢地松開手,卻仍緊緊攥住她的衣角。
阮亓沅歎了口氣,推着他的輪椅往外走。
正愁該怎麼辦之際,沈希言來了。
兩人一合計,将紀知聿推到後門出口,沈希言小心翼翼地公主抱起他。
不等放入車内,一陣劇烈的痙攣襲來,雖然這裡是莊園後院,四下靜谧無人,但阮亓沅還是用毯子遮住了他細瘦的,正在撲棱的腿。
一男一女對他的身體都不甚了解,堪堪将其臀部挪到車上,左腳不小心磕到了門框上。
還在外面的右腳一抖一抖的,顫了幾下,本就大一号的皮鞋應聲落地。
“你小心點!”阮亓沅凝眸驚呼道,“動作輕點,别把人磕壞了。”
黑襪皺皺巴巴地堆疊在虛浮腫脹的腳背上。
露出半截蒼白、松脫的腳踝。
把他抱入進車内,喝醉了的紀知聿愈發軟弱無骨,像一灘癱軟的的爛泥。
“小嫂子,你從另一頭上車抱着點他,”沈希言門兒清紀知聿那點小心思,故意誇張道,“光靠一根安全帶,老紀恐怕坐不住。
“啊,哦,好。”阮亓沅撿起在地上滾了一圈的皮鞋,抱在懷中後,慌亂繞到另一頭,司機林叔替她開門。
坐進車内,她第一時間撈起他冰涼的左腳,轉了轉腳踝确認沒有磕碰後,并沒有給他穿上鞋子。
而是溫柔脫下另一隻腳上虛虛綁着的皮鞋,将雙足小心擱置在腿拖上。
做完這一切後,阮亓沅順手抓起毯子包裹住雙腿,這才一把環住他逐漸下滑的身體,對車外的沈希言道了聲謝。
沈希言摸摸鼻子:“小嫂子,知聿哥他身子不好,宿醉會頭疼,你多照顧着點。”
“好,拜拜。”
銀灰色賓利行駛在夜晚空曠的馬路上。
阮亓沅低頭望着懷中抱着自己不肯撒手的男人,還好林叔頗有眼力見地升起了擋闆。
“老…婆,不…不離開…離開我。”車上,紀知聿含糊不清的夢呓聲在空調的嗡鳴聲裡顯得格外脆弱。
也許在夢裡,他以為自己還是從前那個會跑會跳的紀知聿,拼命往前挪着,想要掙脫安全帶的枷鎖。
雙腿又開始簌簌發抖,阮亓沅無奈,柔聲寬慰道:“我在,老公。”
她一手壓着他的雙腿,指尖輕輕按在他顫抖的膝蓋上,能清晰感受到布料下肌肉不自主的痙攣,一手環着他的肩膀,任由他沒知覺的半邊身子倚靠在自己身上。
沒有意識到自己脫口而出的,“老公”這個稱呼有多麼自然。
汽車轉彎的慣性,紀知聿的頭重重滑落到她肩頭。
溫熱的鼻息勻着威士忌的醇香和他身上的香水味,夾雜着一股隐秘的腥臊味,在狹小密閉的密閉車廂内發酵,直沖天靈蓋。
阮亓沅顯然聞到了空氣裡飄散着的難以忽視的異味,不自覺繃緊了後背,又因一旁的男人酒後不能吹風,她隻得默默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