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泉宮大大小小熱湯池被分為八個園,均以水中花草命名。
藻園是莎園、蒲園外最大的園,也是彰顯她獨一無二的地位的,她最常去的園子。
“一早就按照您的喜好布置好了。你這邊請。”王漣殷切異常,“臣還準備了鹿肉與美酒,待您随時傳喚。”
“膳食便交給太官令準備,不必你們費心。”馮潤已有些疲憊,現在她隻想泡在熱湯池中,美美地休息一陣,“你帶羅容華、來充華去選園子,晚膳前你再來尋我。”
馮潤撂下話,便帶着一衆侍女們如彩雲般飄遠,隻留下羅容華等人與王漣探讨着怎麼擇園。
仰靠在熱湯池中,任由左右婢女柔軟的手按摩着嫩滑的肩,馮潤舒服地喟歎出聲。
阿呼被她遣去與白整套近乎,阿若忙出忙進地負責起居事宜,隻有她,偷得浮生半日閑一般,貪婪地享受着美好的一切。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晚膳時分,阿若引着王漣走了進來。
許是許久未見宮裡的娘娘,王漣殷勤之中還有些局促緊張,馮潤注意到他雖抱手行禮,但手指卻不住地緊握、摩擦。
馮潤泡得舒爽,也有心情寬慰旁人,“阿若,賜座。”
王漣簡直受寵若驚,他萬萬沒想到自己一個八品能在馮姓貴人面前有如此待遇。
他誠惶誠恐地推拒了一番,便挨着凳子邊坐了下來,徐徐禀報他負責的事。
“羅容華住進了‘葦園’、葦園不大,但勝在花木繁多,十分雅靜;來充華住進了‘萍園’”王漣略一停頓,看向馮潤,果見馮潤面帶譏诮。
“她倒是敢選。”馮潤扯了扯嘴角。
萍園的湯池都不大,但架不住規劃時,将諸多湯池都圈進了萍園,使萍園成為湯池最多的園子。
這也是馮沺最喜歡萍園的原因所在,她需要這些小湯池招待她的“朋友”。
猜想着馮沺知道來充華住進了“萍園”後,會發怎樣的脾氣,馮潤心情好了許多。
王漣見微知著,試探道:“不如臣給來充華換個園子?”
“不必。”馮潤坐起身,接過阿若遞來的茶碗:“她喜歡就讓她住吧,這輩子她也隻有這一次機會能住。”
“還有什麼事?”馮潤有些不耐,端起茶碗趕客。
王漣忙站起來,恭敬道:“羅容華說身子有些不适,不用晚膳了;來充華亦說疲憊,讓臣晚些将膳食送去萍園。”
馮潤“啪”地一聲将茶碗放在桌上,滿室寂靜。
阿若許久沒見馮潤發火,直到此時,才覺得馮潤又變回了她熟悉的那個嚣張的、愛欺負衆妃的馮潤。
“就按她們說的辦。”馮潤聲音冷得像淬了冰,“你告訴羅容華,如明天還是不舒服,便送她回宮,我親自寫封信,求姑母允許趙禦醫給她治病。”
“再告訴她們,明日卯時來給我請安。”
這話一出,阿若知道,馮潤是真動了氣了。
後位未定,宮妃們隻有給太皇太後請安的時候,卻沒有向一個貴人請安的規矩。
但馮潤仗着太皇太後的勢,便是妄下了令,宮妃們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敢不敢承受違逆馮氏女的後果。
王漣雖久不在内宮,可也知道馮潤此舉乃是狂悖。
但他一個八品,又敢說什麼?
隻能越發縮着身子,屏住呼吸,生怕馮潤又把氣撒在他這裡。
阿若瞧着氣氛不對,忙将王漣領了出去,随後再回轉,站在一邊,擔憂地看向馮潤。
馮潤察覺到她的目光,沒好氣道:“你瞧我做什麼?”
“娘娘就算生起氣來,也是皎日升霞,芙蕖灼波。”阿若絞盡腦汁地想出這一句。
“噗嗤。”
馮潤成功被逗笑,“原來我們阿若還讀過《洛神賦》。”
阿若這一句正是《洛神賦》中“皎若太陽升朝霞,灼若芙蕖出綠波”的化用。
見她笑起來,阿若也跟着笑:“娘娘,她們什麼人,也值得您生氣?咱們翻山越嶺地來到甘泉宮,可不是為了與她們置氣的。”
馮潤知道阿若是有心開導自己,“我也想着是來玩的,便讓她們自由些,可沒想到,她們卻蹬鼻子上臉了。”
說道此處,馮潤語意厲厲。
前世羅容華和來充華慣常伏低做小,此刻二人突然硬氣起來,馮潤倒有些不習慣了。
不過馮潤也明白,此刻羅容華的稱病、來充華的回避,都是因為她們隻把她當作一個憑着家世遺澤入宮的貴女。
恰恰這樣的貴女,宮中還有一個,且馮沺明顯比她更得太皇太後的寵愛。
是以她們雖說也畏懼馮潤,卻也沒有那麼畏懼。
畢竟憑借寵愛一樣可以封後,大家都是皇帝的女人,她們不見得就沒有一争之力。
想到拓跋宏因閉關,擾亂了她的計劃,馮潤本是氣惱,但此時馮潤反倒覺得,這也未必沒有好處。
起碼,她可以趁機将不老實的人,好好收拾一頓。
想到明日的交鋒,馮潤閉起眼睛,在心裡默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她希望她們最好有些眼色,以免她又做出要向佛祖告悔的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