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潤怔愣着起身,還沒回過神,便聽到來充華大喊一聲:“陛下,妾與你同去。”
達達的馬蹄聲起,來充華的身影沒一會兒便消失在山路盡頭。
羅容華絞緊了帕子,暗恨自己不善騎馬,落下了一個絕佳的讨好機會。
她想了想,也急忙翻上了馬車,大喊道:“快,追上去。”
不到一刻鐘的功夫,這隻浩蕩的隊伍便隻剩三分之一的人員留下。
錢富朝着馮潤躬身問道:“馮貴人,您是入寺還是?”
馮潤知道拓跋宏是因着自己一定要發落白整才生氣離去的,照常理,她也該像羅容華、來充華一樣追随而去,可她還沒向昙曜法師說出她内心的疑團,所以她不能走。
她瞪着仍跪在一旁的白整,厲聲道:“現在就将這個老閹豎給我送回宮去,我不想再見到他!”
話畢她便提着裙擺,帶頭往思遠寺走去。
思遠寺中,昙曜法師正與劇鵬閑論着佛法。
劇鵬一擡頭,看到馮潤走來,忙迎上去:“貴人,您回來了。”
又朝身後的錢富問道:“陛下呢?”
錢富讪讪一笑,對劇鵬使了個眼色,走向昙曜法師,恭敬道:“昙曜法師,陛下有急事先行回宮了,特叫我來跟法師知會一聲。”
“阿彌陀佛。”昙曜道:“臣等下次再與陛下論經。”
他隻是個出家的和尚,皇帝的去向并不關他的事。
馮潤見錢富話已了,忙出聲道:“昙曜法師,可能與您一叙?”
昙曜法師合掌躬身,朝後一讓:“馮貴人請随我來。”
劇鵬看到馮潤面色凝重,十分好奇她要與昙曜法師談什麼。可剛聽錢富說陛下已回宮,他更急于知道發生了什麼。
抓着錢富的手走到僻靜處,劇鵬皺眉問道:“怎麼就馮貴人自己回來了?陛下為何回宮?兩位娘娘又去哪了?”
錢富雙手抱拳,滿臉苦澀:“劇給事,這可說來話長,您留在寺中可是留對了,唉...”
他盡量精簡語言,将拓跋宏出寺後發生的大事小事都告訴了劇鵬。
說到白整,他面露嫌棄:“我也不知太官令是吃錯了什麼藥?馮貴人與羅容華來充華别苗頭,他去進什麼谏啊,他當自己是禦史大夫嗎?”
“酒是怎麼回事?”劇鵬最關心拓跋宏氣走的原因。
錢富左看右看,低聲道:“依我看,太官令确實是帶了酒來。但偏偏是馮貴人的兩個婢女發現的,這事兒啊,蹊跷!”
劇鵬頗覺不可思議:“他帶酒來做什麼?”
錢富一拍手掌,“說得就是呢!他帶酒幹嘛?真是自尋死路!”
劇鵬沉吟不語,他猛地想起,馮貴人與白整最初見面的時候,她的小婢子手中拿的,便是酒。
難道是馮貴人早就盤算要對付太官令?
可若是馮貴人一開始便打算用酒栽贓太官令,她這麼做的原因又是什麼呢?
白整與她根本往日無怨,近日無仇,毫無關聯啊!
錢富見劇鵬不語,忙道:“劇給事,我要回去給陛下覆命啦。還有太官令,剛才那位發話,叫我趕快将他帶走。”
他朝着馮潤離去的方向一呶嘴,“您打算?”
劇鵬跟着他的眼神看過去,搖搖頭,重重歎過氣後才道:“我得留下來護送馮貴人。你去吧,其他事有我。”
他是太皇太後的心腹,得他一言,錢富登時放下心來,忙躬身道:“有您這句話我就放心走啦。”
劇鵬微微笑,送了兩步,将他送出寺外,随後便總領起管理的重任,将失去令官的太官署衆人安頓妥當。
一通安排後,他問清昙曜法師與馮潤的所在,接着便叫人端來凳子,他坐在門口等了起來。
天色漸暗,齋房的門“吱呀”一聲打開。
馮潤雙手合十,恭敬地向昙曜法師行禮,昙曜法師亦合掌回禮。
劇鵬猜不出二人的對話内容,忙起身迎上去。
走近些才看出,馮潤眼睛微腫,似乎是哭過,可表情又很輕松,仿佛得了什麼解脫。
馮潤行過禮後便無眷戀,轉身便往劇鵬身邊走來。
“馮貴人,您這是?”
劇鵬指了指她的眼角。
“佛法高深,與法師談了許久,心中有感罷了。叫劇給事見笑了。”馮潤應對得宜。
劇鵬亦不再追問,隻關切道:“車馬勞頓,貴人餓不餓?臣已讓太官們做好了晚膳,随時等您傳召。”
馮潤與昙曜法師談完一遭,本就覺得塊壘盡消,暢意得緊,劇鵬又十分體貼,令她頓覺溫暖。
她笑道:“多謝劇給事。您一說倒真有些餓了,就叫太官送到我房裡去吧。”
劇鵬颔首稱是,随後又抿了抿嘴,似乎有什麼很難開口的樣子。
馮潤心情上佳,也有閑情探索一二:“怎麼了?劇給事有事不妨直言。”
“叫貴人看出來了。”劇鵬略一遲疑,便道:“請恕臣僭越,臣想問,貴人打算在這住到何時呢?”
馮潤的笑容慢慢淡了下來:“說好供經七日,自然是供完經才還。”
劇鵬搓着手,雖明知自己的話不讨喜,但還是問道:“臣冒昧,您為何不跟陛下一同離去呢?”
馮潤已繃緊了臉,面無表情:“成道日出宮是我首倡,我自然要做那個收尾人。說是七日奉經而還,自然不能失信于人。”
劇鵬知道馮潤已是十分不悅了,可想到太皇太後的吩咐,他仍硬着頭皮道:“您就不怕太皇太後降罪嗎?”
他時不時看馮潤一眼,十分為難的樣子:“您知道太皇太後的意思,若是太皇太後知道您将伴駕的機會拱手于羅容華、來充華兩位娘娘,恐怕...”
話說到這裡便夠了,其餘不必贅。他們雙方都馮太後打的是什麼主意。
無非是制造機會讓馮氏女多多得寵,所以馮潤趕走一個馮沺,她并不會生氣。
但馮潤卻讓羅容華與來充華有了與陛下單獨相處的機會,這可就違背太皇太後的本意了。
他既擔心,也好奇馮潤到底是怎麼想的,才能在兩位宮妃都追上去的時候,仍能沉得下心與昙曜法師論經。
佛經有什麼看頭,值得讓她将陛下都排在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