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緒紛亂,騎上赤煉,卻沒有回家,在街上漫無目的地亂晃,一直挨到了下午,才轉到绯瑟府邸,進門沒走多遠,就看到一片綠油油的灌木叢後,澤維爾背對着他,坐在椅子上看花。
他的面前正是一個小花園,但并不是精心規劃的那種,一大塊草地被幾條曲折的小徑自然的分成好幾個地塊,每一處地塊上零零散散地種着許多珍稀的花草,有赤紅色的龍蘭,花瓣碩大的天青菊,氣質空靈的寒月栀……,它們集中在地塊的中間,有的已經謝掉了,更多的是周邊自由生長的不知名野花,色彩淺淡,生機勃勃,一大片一大片地簇擁着這些名貴的花草。
下午時分,但绯瑟這個季節的陽光并不強烈,懶洋洋地照在澤維爾的臉上,從側面看去,給他的面龐添了幾分鮮活的色彩。此刻,澤維爾雙手撐着椅子,定定地看着園中的花草,眼神卻卻仿佛穿過土地,看到了很深的東西,連裡奧過來了都沒有察覺。
他為什麼總是一副悶悶不樂,心事重重的樣子?裡奧心裡忍不住冒出疑惑。
他這麼想了,也就順便這麼問了。
澤維爾見裡奧突然出現,愣了一下,又聽到他的疑問之後,倒是沉吟了一下,見到裡奧一同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才說:“殿下,我自己天生就有些……就有些情感淡薄。我的父……我的母親說我天生就不愛笑,小的時候,看着……雪地裡嬉戲玩鬧的夥伴,什麼反應都沒有,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就和……就和一塊木頭似的。”
裡奧睜大了眼睛:“你為什麼不和他們一起玩呢?”
澤維爾遲疑了一下:“我……我也不知道,隻是覺得看着他們,沒有任何感覺,包括從小到大做過的許多事情,向……向祭司學習技能,平日裡外出捕獵,我都隻是參與了而已,并沒有什麼特别想做什麼東西的欲望,也沒有什麼開心快樂,或者悲傷難過的情緒。”
“我覺得這些人,這些事,就像……就像北原春天的微風,淡淡的,在原上吹過一陣,也就沒有了。我覺得,可能……我的天性就是這樣。”
澤維爾補充了一句:“不過,這也沒有什麼,雖然我沒有情緒,也沒辦法感知到情緒,但是,我覺得這樣就已經很好了,長大以後,我……我們平日裡去打獵謀生,一日三餐之餘,跟随父……祭司學習技能,了解世界,偶爾看看雪原的風景,如果生活能夠一直這樣進行下去,我覺得這樣也挺好的。”
裡奧突然說:“這不是人的天性。”
“什麼?”
“我說,人的天性不該是這樣的!!你覺得自己缺少情緒,沒有欲望,沒準你隻是沒有遇到喜歡做的那件事,或者沒有見到相見的那一個人!你現在還這麼年輕,為什麼卻那麼消沉?你明明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做,等你把整個世界都經曆過一遍後,還覺得無聊,再來質疑自己也不遲!”
他突然大聲說話,澤維爾有些被吓住了,沒有說話。
裡奧反應過來,有些懊惱,說:“對不起,那個……我……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說這些,我有些昏頭了。”
澤維爾搖了搖頭:“沒事,殿下。”
裡奧有些坐立難安,過了片刻,說:“你就在這裡等我,我很快就回來。”
他一個箭步飛奔出去,沒過多久就跑回來了,坐下來時,手中卻多了一把莓子,小小的,顔色紅豔。
“這是……”澤維爾遲疑道。裡奧卻把莓子塞到他的手裡面,說:“吃!”
澤維爾猶豫了一會兒,在裡奧希冀的目光中,手撚起幾顆,放進嘴裡。莓子在口中爆出新鮮的汁水,不甜,但是能感受到它的豐潤。
“怎麼樣?”裡奧說,他的目光灼灼。
“……還可以。”澤維爾說,“汁水很多。”
裡奧籲了口氣,放松下來,說:“我也這樣覺得。”
他又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容,仿佛想到了什麼:“不好意思,我有點唐突了。你是不是很好奇,我為什麼要給你吃這個?”
出乎意料的,澤維爾搖了搖頭:“很少有人會……和我分享食物,所以,無論殿下給我吃的是什麼,我都很感激的。”
裡奧的臉又紅了,澤維爾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不太明白為什麼他看起來有些害羞的樣子。
想了半天,裡奧還是說:“這種野莓生長在绯瑟鄉下的森林裡面,皇都裡面很少有種植,我小時候的記憶……已經記不太清了,但好像自己在皇宮裡面,都是一個人玩的,有一天,我就在花園裡面發現了一株細小的野莓。”
“它在一堆奇花異草之間,看起來很弱小,又孤零零的……”裡奧撓了撓頭,“那個時候,我可能覺得……覺得它和自己很像,就總是去看它,和它說話,為它澆水。”
“後來,它越長越好,長出了果子,還慢慢地長出了側枝,成了一大叢,到了豐收季節,我摘下它的果子嘗,就……就會覺得很開心。”
“不好意思……我故事講的很爛,也沒有什麼邏輯,隻是,我覺得你看起來不太開心,我想讓你也能和我一樣,變得開心起來!”
“原來是這樣……”澤維爾說,嘴唇彎起來一個弧度。
裡奧急切道:“你也……覺得開心了嗎?”
“嗯!”澤維爾點點頭。
裡奧看起來舒了口氣:“那就好……”
但裡奧心裡并不覺得好,他覺得自己的心被拉扯起來,而剛才的舉動并不足以讓他心安。他想到了要說的事情,他本想以一種理所應當的方式來講,現在卻發現怎麼也開不了口。
他應該怎麼說,又應該說什麼呢?才讓澤維爾要多去經曆,多去探索,現在就要讓他留在皇宮,為帕魯修維持健康,很有可能一生都無法逃離這裡,甚至有可能喪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