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維爾點了點頭:“有流水,之後我們沿着水走,會更方便些,還能補充些水分。”
兩人便在溪旁坐下來,裡奧鞠了一捧水,先用鼻子嗅了嗅,又小小地啜飲了一口,沒有察覺到什麼怪味,便一飲而盡。瞥了澤維爾一眼,說:“水是幹淨的。”
澤維爾點了點頭,他随手摘下一旁樹上的葉子,約莫有手掌大小,俯下身來,截出一捧水,另一隻手的手指伸到水裡面去,藍色的魂能從他的指尖傾瀉而出,在水中逐漸伸展開來,形成了複雜的紋路,宛如一朵開在指尖的冰花。
“啧啧,好漂亮的魔法。”裡奧說,“這水我都親口嘗了,你還不放心,還要自己再檢查一下是吧?”
澤維爾點了點頭:“不好意思。”
兩人一時相顧無言。
難得走出了幽深的樹林,背上曬着暖洋洋的日光,裡奧望了望他們的來時的方向,曲折的林間小路滿是被冰霜破壞的痕迹,地面上還保留着一路踩過來的新鮮腳印,再看看一旁不遠處的澤維爾,紅燦燦的夕陽光照在他的臉上,使他冷漠而疏離的面孔都變得柔和了些許。
裡奧終于忍不住問:“你為什麼老是冷着臉?一直這樣,不覺得累嗎?”
澤維爾扭頭看了他一眼,神情淡漠:“我不累。”
“怎麼會呢?”裡奧有些費力的描述道,“我從來沒有見人……像你這樣,一天到晚也沒什麼……表情,也不說什麼話。你這人怎麼這麼奇怪?”
“你是王子,見過太多人的笑臉,所以現在遇到一個不願意奉承你的人,也就覺得不舒服了。“澤維爾說。
裡奧說:“不,我不是因為你對我冷漠而覺得不舒服,我是……我是認為你和别人不一樣,你身上有些……特别之處,我能分辨得出來。“
“你錯了。“澤維爾說,”我……我是北地的雪族人,我們雪族,天生就和你們绯瑟人不對付,也不喜歡表露自己。“
裡奧嗤笑了一聲:“别瞎扯了,不管你是雪族的人,還是绯瑟人,總歸還是有一些共通的特點。而你,我覺得應該把你和其他所有人去區分開來,就像普通人和煉金造物一樣,懂不懂? “
澤維爾一下子沉默了。
裡奧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喂,你為什麼不說話了?“
又沉默了半晌,裡奧突然說:“你現在心情一定不怎麼樣。”
“是麼?你挺會猜的。”
“不……”裡奧又搖搖頭,說:“應該說,從你把我帶出神殿,到現在,你的心裡都不太平靜。你在……難過,你在為某件事,或者是某個人而難過,是嗎?”
澤維爾瞥了他一眼,說:“我沒有難過。”
“不,你有。”裡奧笃定的說,“你雖然一直冷着臉,但現在的你和之前不太一樣。可能連自你自己都沒有察覺出來。”
澤維爾說:“沒看出來,你還挺懂得别人的心思。”
“現在的你和之前的你确實有點不一樣了。”裡奧嘗試描述着,“之前在皇宮裡面的你,會說話,會笑,但我那時會感覺你像是一個面容精緻的木偶,而不是現在這樣,雖然冷着臉也不說話,但你的身上多了一種……一種生氣。”
他用力的嗅了嗅鼻子,皺着眉說:“這種氣息裡面……泛着一種悲傷的氣味,所以我才會這樣說。”
澤維爾怔愣了一下,垂下眼睛,像是想反駁些什麼。
但他立即調整好神情,面色平靜,隻是眼神更加沉郁了一些,道:“這不關你的事。”
“哼,被我猜中了吧。”裡奧暗暗想,他見狀本想冷笑兩聲,再說幾句,可他感受到澤維爾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愈發的冷烈,出乎意料地沒有再多說什麼,而是望着潺潺的溪水發呆。
過了一會兒,澤維爾卻突然開口了:“我是被我的父親撿來養大的。”
“之前我說的話,并不是假的。我和我的父親确實在雪絨山脈相依為命,在這期間,和我交流說話的,隻有他一個人而已。所以,在日常的交流和表達上,我和你們有很大的不同。”
“哦,父親?原來值得你付出那麼多精力,不遠萬裡,要求你來绯瑟潛伏,當奸細的人,就是你所謂的父親啊,”裡奧說,“那看來你的這個父親,可不怎麼稱職呢。”
澤維爾平淡地說:“父親養育我多年,為的就是這一刻。我做的這些事,都心甘情願。”
他擡起頭來,想要再說些什麼。可在望向裡奧頭頂時,瞳孔卻驟然緊縮。
“小心!”
下一秒,他飛身上前,把裡奧撲倒在地。
“唳!”伴随着一聲凄厲的尖嘯聲。裡奧擡眼望去,眼前出現了一隻巨鷹,渾身呈碧綠色,鋒利的鷹爪狠狠劃過他的頭頂,破空的氣流甚至讓他的頭皮有些發麻。倘若不是澤維爾剛剛救下他,現在他已經身首異處。
那鷹一擊不成,飛身到一旁樹上,粗大的鈎爪借力一蹬,又翻身襲來!
“快幫我把冰靈絲解開!”裡奧喊道。
澤維爾猶豫了片刻,眼看巨鷹的鈎爪就要壓過來,裡奧又喊道:“快啊!”
澤維爾口中默念了兩句,裡奧頓時感覺身體的那層束縛消失了,久違地感受到體内充沛的魂能,他大喊一聲:“好!”
“哪來的畜生!”裡奧猛地直起身來,兩側手臂铠甲合十,擋住面部,“當!”鈎爪碰到臂甲上面,發出沉重的響聲,裡奧身體向後一沉,這巨鷹的力量竟如此強大!
再擊不得,巨鷹發出凄厲的聲音,它猛地振翅,想要再次返回,可裡奧哪能讓它如此安逸,他的雙腿“轟”得燃起來血紅色的魂能,熾熱的能量瞬間将四周的青草燒成了灰燼,他借力回身,一個鞭腿,腳部彙聚出一個熊熊燃燒的火焰球,狠狠向那巨鷹的身體踢去!眼看正中巨鷹的胸口!
霎時,那巨鷹身體上浮現出一層碧綠的顔色,魂能的顔色!這是一隻魔獸!巨鷹的身體瞬間變得輕盈,它“砰”地向前位移了一個身位,硬生生躲開了裡奧這一記飛踢!火焰球隻在巨鷹長長的尾羽上掠過了一瞬,饒是如此,皇室精純血脈的火焰魂能幾乎在片刻之間就将它的尾羽燒得一幹二淨,連帶着尾部的一小節身體都化作了灰燼,連鮮血都被蒸發掉,隻有一小部分魂能沿着燒焦的尾部持續向上侵蝕,皮肉發出陣陣燒焦的氣味。
皇室的魂能居然如此強悍!連裡奧自己也吓了一跳,除開在學院裡和同齡人淺嘗辄止的比試,這還是他第一次在冒險的時候,嘗試使用自己的力量。
巨鷹發出更加凄厲的聲響,像是十分痛苦,它拼命地撲扇着自己的翅膀,眼睛死死地盯着兩人的位置,緊接着,它的渾身再次發出更加翠綠的光芒!
“它還有後手!”澤維爾察覺到不對。
“來,秃尾巴鳥!”裡奧雙手各燃起一團火焰球,他緩緩将雙手合攏,魂能凝聚成更大的一團能量,他雙手向前一送,赤紅色的火焰如同筆直的激光,向巨鷹照去!
巨鷹撲簌簌抖動翅膀,碧綠色的光芒閃了一下,竟然消失在空中。
“小心,它能借助風的力量瞬間移動!”下一刻,巨鷹出現在兩人右側的大樹頂端,裡奧的魂能樹順勢掃過去,那巨鷹卻又一閃避開,裡奧的魂能束則将大樹的樹冠切開一個筆直的缺口!
“你趴下,不然我怕傷着你!”裡奧一咬牙,火焰束的光芒更盛了些,被他握在手中,就像拿着一把巨型兵刃,左突右砍,大開大合,方圓百步内的樹木幾乎被他攔腰切斷,露出焦黑的樹樁,那巨鷹在這火焰束之間騰轉挪移,速度卻越來越慢,顯然已經是到了強弩之末。
終于,在裡奧又一次揮刀,将完未完的那一刻,那巨鷹又消失了,下一秒,卻出現在兩人背後,不過兩三步的距離,它長唳一聲,渾身的魂能都彙聚在面前,化作數十個鋒利的風刃,刃尖閃着妖異的碧色光芒。裡奧轉過頭來,卻來不及收力阻擋,眼睜睜看着風刃極速向自己飛來!
“别動!”耳邊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
裡奧眼前瞬間立起來一面厚重的冰牆,冰牆表面覆滿了藍色的紋路,這是澤維爾的魂能特有的符文标記!
轟!極速飛來的風刃打在冰牆上,發出猛烈的聲響,仿佛高速旋轉的煉金機器,将冰牆鑽出漫天細碎的冰渣。藍色符文仿佛水流一般在冰牆中穿行,碧綠色的魂能一進入牆内,立即變得滞澀起來,隻是片刻的功夫,就被符文包圍起來,停止不動。
冰牆的厚度被越打越薄,直至最後一個風刃破空而來,嵌入冰牆,它的身形格外大些,冰牆終于堅持不住,從中間破開了一個洞,藍色的符文在空氣中逸散消失,風刃速度不減,仍然直直沖着兩人而來!
“喂!”裡奧喊道,他下意識地上前去,想要擋住風刃,澤維爾的速度卻比他更快,他的手往前一揮,整個臂膀瞬間附上冰藍的顔色,魂能在他的手上流轉,他的手臂竟然化作了一隻晶瑩剔透的藍色冰雕!
風刃砍在這隻冰晶手臂上,隻是微微停滞了一下,澤維爾的魂能如水一般瞬間包裹住風刃,這個純粹的能量集合體就這樣在空氣中被凍成了冰!
巨鷹哀鳴一聲,它渾身上下已經失去了碧綠色的光澤,想要逃離,隻見澤維爾把手放下來,飛身向前,撞破了面前的冰牆,手上不知何時幻化出一把冰晶匕首,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前一送,狠狠紮到面前巨鷹的心髒處!
裡奧瞠目結舌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從少年幻化出冰牆,到他纖細的手臂化冰擋住風刃,再到撞破冰牆,漫天紛飛的冰晶碎片在陽光下閃着缤紛的光,他往前一撲,用另一隻手将幻化出的冰晶匕首緩緩送入巨鷹的心髒,隻是片刻的功夫,在裡奧面前卻好似一個長長的慢鏡頭,給予他一場奇異而優美的視覺盛宴。
巨鷹最後發出了一聲長嘯,終于倒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澤維爾也終于支持不住,他拔出匕首,在地上搖搖晃晃地走了幾步,慢慢地坐到地上,不住地喘氣。
“你……很厲害。”裡奧喃喃道,第一次如此長時間地操控魂能,讓他有些頭腦發暈,身體也格外乏力。
澤維爾擺了擺手,他的臉有些蒼白,呈現出用力過度的神色。連日的跋涉,外加此前的牢獄生活和獻祭事件,使得他的身體也還沒有恢複過來。
這一戰打得真是疲憊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