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道這天在一号,剛好在星期天,正式開啟一周。晚上七點會有自習,安排班會和軍訓事宜。
因為暫時還沒有分座位,都是自己組隊選随便坐的,等過段時間老班會根據情況進行微調。
明明大家都是陌生的,卻好像踏入這刻自然而然擁有了社交能力。
每個人臉上寫滿了興奮,氣氛混而雜,教室裡鬧哄哄的,似要把一整個暑假沒說的話都補償回來。
男生們聚在一起讨論德國和巴西世界杯總決賽。女生們聊電視聊偶像,打拍子唱樸樹的平凡之路,鄧紫棋的泡沫之夏。
當然,這些熱鬧與程意無關。
她對這些并不感興趣,她們說的那幾首歌她都聽過,但也僅限于聽過,和對男女明星一樣不會有過多熱情。
高一樓背後是學生宿舍食堂和校小賣部,此刻人來人往,歡聲笑語的,像是炸在鍋裡沸騰的豆子。
連走廊裡都是熱情的笑鬧聲。
程意坐在第四組靠牆裡面看樓下綠蔭道裡濃茂的香樟。
她頭發高高束起,穿了剛領的藍白校服,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背脊挺得直而舒展,看起來有點格格不入。
又有點出衆。
有女生注意到她,想拉她玩,問她是從哪個學校考進上來的。
程意淡漠說:“德川中學。”
同學說:“我知道這個!我有個朋友也在那所學校讀書。”
程意:“哦。”
同學:“你剛進來看牆上班級表了嗎,咱們班有你們學校同學嗎?”
“沒看。”
同學說:“我上樓梯碰到我們班班主任了,好年輕,感覺是剛畢業新來的老師。”
程意無聲。
“……你吃糖嗎?”
“不用,謝謝。”
一副你說完了嗎?說完能不能歇會兒,就差明晃晃寫在臉上了。
于是就這樣,程意的座位附近一直沒什麼人,隻有她這邊安安靜靜的。
同學背後用下巴指指,小聲說,那女生好高傲哦;又有男同學說,那女生氣質好好,好漂亮是不是學舞蹈的,叫什麼名字。
程意聽到感知到通通已讀不回。
直到一個臉圓圓的,留着齊劉海别百變小櫻卡子的女孩走進教室,火速一掃,突然滿眼放光似的,像是尋到什麼寶藏直奔第四組,将書包挂在倒數第二排椅背上,側身一屁股坐她旁邊。
“同學你好啊,這段時間我們就是同桌了,我叫蘇明明。”蘇明明伸出手自我介紹。
程意定定看她幾秒,随即落在她手上,蘇明明眨巴眨巴眼睛,比蝴蝶扇翅膀頻率還高,一臉熱情,這位置她坐定了。
“程意。”她沒握。
蘇明明不計較:“哪個程,又是哪個意,我的蘇就是最普通那個,你知道吧,明都是明天的明。”
好聒噪。
程意覺得有一隻蟬坐在自己旁邊。
“……程咬金的程,意思的意。”
程咬金的程,頭一次遇見這麼形容的,蘇明明樂得低頭咯咯笑,覺得這女生怎麼又酷又可愛的。
程意不知道笑點在哪,想說能不能安靜的話溜到嘴邊,忍了又忍,又吞了回去。
教室裡座位陸陸續續填滿,漸漸坐滿了烏泱泱的人。
快要打鈴了。
這時候三五個男生搬着書陸續進來。
程意聽到背後“啪”的一聲,程意和蘇明明條件反射回頭。
有人從後門進來。
黑色挎包被随意丢在椅子上,顯然這個座位被他占了。
男生擡了擡胳膊,因為手臂用力,青筋微微凸起,懷裡一大摞歪倒的書向上颠了颠被調整好,正要邁腳徑直去到講台,垂眼。
程意心想,見鬼了。
她渾身汗毛都快豎起來了。
陳清許也怔了半秒,倒是平靜,朝她揚了下眉,懶洋洋笑說:“同學,這麼巧啊。”
抱歉啊,又見面了。
程意眼神不善地看他一秒,壓根都不想搭理,轉身坐好,紮起的馬尾随着動作搖晃了下。
陳清許總感覺剛剛那一眼别有殺氣,硬邦邦的。
換作别的有一面之緣,又正好下次還是同班同學,不管怎麼,總不該是……這樣的。
他這前桌好像……不太待見他啊。
有風從窗外吹進,攜來獨屬樹葉淡淡清冽的味道,伴随着淺淺的苦橙香。
說不清是什麼感覺,一定要打個比方的話——
就好比嶄新明亮的陽光裡,躺在野餐布墊上,清風時時,枝搖影動,茂密樹冠下光芒星星點點的遊走在臉上,胳膊,白瓷盤裡的橙瓣上。那般安甯。
很好聞。
陳清許将書送去講台放好,邁着長腿下來。
少年高瘦,身姿并不單薄,五官立體深邃,一雙瞳孔清亮,好像天生就有溫度似的,很典型的桃花眼,普普通通的校服顯得格外清爽幹淨,又渾身透着股悠哉悠哉地散漫勁——是完全被女娲區别對待的長相。
白色衣角一晃而過。
班上同學悄無聲息地打量起這位剛來的男生。有人是同個初中的,在底下和周邊小聲八卦他的名字。
蘇明明是資深顔控,對自己這個座位選得簡直太滿意了,她這身旁身後絕了。
一臉看八卦似的在兩人身上來回打轉。
“同桌你們以前認識啊。”蘇明明忽湊近小聲說。
“不認識。”冷冰冰的。
一道陰影從身後閃過,落下。
陳清許拉開椅子,将斜挎包塞進桌肚裡,抱着胳膊懶洋洋往後一靠,安穩不到兩三分鐘,動了動椅子,一隻手松散搭在隔壁空椅背上,長腿無處安放,大喇喇舒展着。
前面椅子往前移了又移,刮蹭着地面,恨不得擠進桌子裡。
刺耳的聲音就差沒轉身過來冷聲說,這位見過兩面的同學你要不要這麼煩。
陳清許微頓,視線落在女生挺直倔強的背影上停了幾秒,半邊唇角掀起無聲笑了笑。
看吧,招惹人了。
将腿收回來,放一邊。
桌子也往後撤了撤,别真給擠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