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一會兒,十三班班主任進來。是位叫羅尚華的男老師,看起來的确年輕,戴了副眼鏡顯得有點斯文學究氣。
像教語文的。
羅老師很親和,會跟學生們笑,和同學們聊天,說了些勵志的話,前兩節課完全在有組織秩序的分書和競選班委中度過。
但從一始終沒有主動提出每個人是否必須需要上台自我介紹。
“我知道,有些同學最害怕開學這個環節,一想到就心慌腳軟,甚至已經開始提前背詞了是不是?咱們班不搞這一套,一個學期朝夕相處,足夠我們認識對方。”
“不過,要是有自願想讓同學先認識認識的可以主動上台,或者有青睐某些班委職位的可以站起來毛遂自薦一下。”
開學第一天晚修氛圍真的特别好,其樂融融的。
即使知道明早起來就有六天軍訓正等在自己,前腳剛哀嚎叫苦連天,後腳在熱絡的環境下就暫時抛之腦後。明天的事明天再說。
社恐不想展示的同學就坐下面安安靜靜聽,介紹完不管有沒有附贈才藝表演都響起熱烈的掌聲。
“同桌你有特别想當的班委嗎?或者課代表。”蘇明明憋了兩節課,實在忍不住講,她得找個機會破冰。
程意搖頭,握着筆又翻了頁。
在意料之中,蘇明明在心裡歎了口氣,朝後轉。
班裡總人數是奇數,陳清許正好是最後一個來的,完美擁有了兩張課桌。
此刻悠閑轉着筆,高高敞開的數學必修書立在桌面。
蘇明明本是想“鄰裡鄰居”互相熟絡熟絡。
頭一天晚上,她左邊在寫物理習題冊,後邊在癡迷看數學書。
一本破數學書也能看得津津有味。
服了,沒活地了。
才剛剛開學頭天,壓迫感撲面而來。
陳清許懸着的凳子腿兒落地,像是還沒從學習中抽離出來,見到側前面的蘇明明,眼神和她對觑兩秒,意思是怎麼着?
“沒什麼,你繼續。”她這不是找虐嗎。
蘇明明良心受到強烈譴責,是不是也該學點什麼,在一番激烈的花火碰撞中,琢磨不到一秒,很快搖了搖頭,還是看語文閱讀理解裡的小故事吧。
陳清許不以為意,套在數學書後的漫畫翻了最後一頁,沒了。
鄧璟然給的這江湖漫,結局都什麼玩意兒,匆匆忙忙的,缺了張似的。
仔細一看痕迹,不知是借給哪位手欠的,果不然缺了頁,陳清許沒興緻了,數學書拿下來,阖上丢抽屜裡。
前面那位手邊上放着草稿紙,時不時寫寫算算,通過公式字母能看出是物理題。
涼爽的夜風帶走了白天的悶熱氣息。
程意演算了好一會,将最後一題答案騰在習題冊上,舒展舒展脖子,也不知是不是察覺到什麼,不經偏頭朝後掃一眼,和陳清許目光對個正着。
那雙清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桌面,而後移在她臉上,慢慢扯出個友善的笑。
程意坐直了,隻做一件事。
默默将草稿本用書本蓋上。
陳清許:“……”
至于嗎,小氣。
……
九點半,下課鈴聲準時響起。
走讀生不需要上最後一節晚自習,加上剛開學沒什麼事,第三節一下就全部“刑滿釋放”,回去休息休息準備第二天軍訓。
程意和蘇明明結伴去綜合樓後的自行車車棚。
夜晚夏風吹動樹梢,清清涼涼的,蘇明明舒服地向後抻了抻手臂,提議說:“同桌你急嗎,好涼快呀,要不我們坐一會兒?”
程意擡頭看樹蔭裡高高的星子。
最近在和宋朝冷戰,她雖然在姑姑家,但也隻是個外人,氣氛尴裡尴尬的,她知道姑姑其實并不多喜歡她。
現在放學人又多,幹脆同意了。
兩人找路邊石階坐下。
樹影投在地上,輪廓幹淨清晰。
蘇明明搖晃着腳,繞着擱腿上的書包帶子玩,忽然沮喪歎了好大一口氣。
“想直接跳到下周,軍訓好煩啊,就那幾套動作一直反反複複練,除了折磨我還是折磨我,聽高年級學姐說這個學校曆年軍訓又嚴又兇,嗚嗚嗚不想曬黑。”
程意也讨厭軍訓,除跑步外,她平等讨厭跟體育相關要動的一切運動。
包括踢正步,齊步走。
她肢體不協調。
初中所在的學校軍訓就是普普通通的形式,甚至五天有三天都是陰雨天氣,組織坐教室學幾首歌,時間一晃就過去了。
“我也不想,超級無敵讨厭。”
蘇明明以為自己聽錯,這話是從程意嘴裡說出來的。
“看我幹嘛?”
“沒……”
蘇明明憋着憋着,實在繃不住哈哈笑了兩聲。
她覺得程意特别像外婆家養得那隻貓,蘇明明每次去外婆那玩,手欠總愛招惹,然後就被邦邦追着打。
看起來兇兇冷冷的,不好接觸,其實不知道自己有時候反差有多大。
就像現在程意剛剛說不想去軍訓。
還特别加了兩個副詞。
像下一秒要暴揍小人。
太好玩了。
“要不請假?裝病?”蘇明明支招,說正經的:“咱倆明天都請。”
程意無語望天:“老班剛叮囑學校不讓,除非有特别嚴重情況走不了路,或者開證明單。”
蘇明明:“要哭了,什麼破規矩。”
此刻,兩人憂愁地坐着,同時為明天的到來煩惱。
不管怎麼讨厭,該接受的還是要接受。
程意沒真指望逃,蘇明明雖然愛美,但已經默默在心裡決定明天要起個大早用防曬把自己抹得嚴嚴密密的。
校園裡燈火通明,夏季小蚊蟲在昏黃的光線中飛舞,草叢裡時不時傳來幾聲蛙鳴。
人聲熙熙攘攘。
程意拍拍褲子上的灰,騎上車子,叮鈴打了下鈴:“走了。”
十六七歲的小小少年啊,煩惱就像天上的星,又多又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