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意覺得這天氣屬實有點故意了,周日到下周二竟都是陰雨天氣。
她早上起床依舊收到了從門縫塞進來的小紙條,還是那四個字,姐對不起,後面加綴了三個大大的感歎号。
字有些潦草,餓了幾天沒吃飽飯似的,歪歪扭扭的,一推就能倒,但勉強能看出來還是用了心,尚能清晰認出來,沒徹底到把人送走的地步。
醜死了。
她合理懷疑這世界上到底有沒有字寫得好看的男生,至少她現在還沒見到過。
程意嫌棄地揉成團扔垃圾桶裡,也不知道他們老師平時要遭多大罪。
本來決定至少一月不和宋朝說話,但想着,又怕他這個年齡段的男孩子,平日真和一幫烏七八糟的人亂混日子。
這些事又沒法跟大人說,最終歎口氣,還是決定這幾天抽空去趟他們學校問問。
漣中軍訓全程交給教官,期間老師的話語權都相當小。
頭一天就是下蹲和站軍姿像這些簡單的靜止動作,總之來來回回反複折騰。
九月,天空蔚藍,連一絲雲朵都沒有,室外操場上偶爾吹來陣風都是熱的。
新生們大多還沒從躺家裡吹空調的快樂暑期生活中緩過來,私下個個叫苦連天,腿一沾地兒成了蔫韭菜。
連着站了半個小時,就等着吹口哨休息了。
也不知道教官是不是故意的。
合理懷疑,絕對,絕對故意整他們。
隊伍同學們保持一動不動,眼神肅穆到發僵,透着絲絲期盼和哀求,實際心裡反反複複罵了八百回。
教官得逞笑笑:“好,原地修整十五分鐘。”
可算獲得解救,隊伍裡個個唉聲歎氣,摘得摘帽子擦汗,或是活動活動腳腕,去洗手間。
程意坐在草地上背對着太陽,用帽子扇風,扇了兩下越扇越熱,頭發曬得發燙,她一摸,稀奇古怪冒出個想法,覺得能燙死隻螞蟻。
蘇明明自來熟,才開學沒多久,因為同桌關系,好像兩人已經默認革命友誼,是老朋友了。
程意以前習慣獨來獨往,實在無法理解,這認朋友速度比得上宋朝那小子。
這會蘇明明來找她,程意一邊聽她吐槽,一邊看她拿小鏡子左右偏着臉照來照去。
“感覺這周結束我要變成碳了,我每次曬完太陽,超級超級難恢複,好讨厭,要悶一整個冬天才能緩回來。”
蘇明明合上鏡子,眼睛亮晶晶的:“程意你好白诶,真的白到發光的那種,你平時都曬不黑麼?”
“不知道。”
“嗚羨慕了。”
蘇明明眼睛四處滴溜溜轉,忽又湊過來神秘兮兮說:“我發現我們班有好幾個男生質量都還不錯。”
程意無語斜她一眼:“……站了一上午還能有閑工夫顧這個?現在不累了?”
“我昨晚上就開始觀察啦!”蘇明明權當在誇獎,看帥哥美女是人生一大樂事好吧,令人身心愉悅,簡直大補藥。
程意嘴角抽了抽,合理懷疑她家是搞星探的。
“你怎麼知道?!哈哈哈哈不過是我小姨,我小姨以前就專幹這個。”她小姨以前真搞星探的,一天到晚就擱大街上亂逛塞名片,诶小夥子我看你長得挺帥,诶姑娘我看你長得挺漂亮,有幾個小星就是她挖出來的。
“咱班長就還不錯,還有還有,坐咱後面那個,我感覺咱後面那個最好看,我打聽了叫陳清許,你知道咋了!”
提到這,蘇明明一臉八卦勁兒,早一掃先前疲憊,盤腿往前湊了湊。
“他爸爸開公司的,媽媽海外知名舞蹈女演員,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人長得帥家世好這就算了,上天究竟給他關了哪扇窗,你知道他在我們班學号排第多少?20141301,01!進來校排名隻比後面低兩位,校第三!絕了。”
程意揪草的動作一頓。
蘇明明叽裡呱啦一大堆,她關心點全在後面。
漣中班内學生學号是按照成績高低排序的。
而她末兩位是17,校排名卻已經在一百五十開外。
一陣熱風吹過,程意覺得有一條刺撓撓的長鞭,打在臉上,敲在心裡。
瞬間火辣辣的。
恰到此時,十五分鐘休息結束,教官吹哨:“集合了!”
“老天,要哭了怎麼這麼快。”
四散的人群窸窸窣窣,迅速放水杯整理帽子,準備歸隊。程意心不在焉地拖着步子回到原來位置,受某種神奇的牽引,扭頭朝最後排望去。
跨越幾排,少年身形似挺拔的白楊,被陽光曬得懶懶擡起眼皮,不期然間撞上。
隊伍松散空缺,還未到齊完畢。
太陽光燦燦的,他膚色冷白,脖頸喉結位置的那顆褐紅小痣格外明晰。
莫明相望,陳清許微愣,眯了眯眼,似有些疑惑。
教官再次吹哨。
程意一驚,立馬醒過神來,已迅速站好。
她站在烈陽下隻覺得腦袋空空。
心情複雜又尴尬。
有一隻錘子咚咚咚在砸地鼠。砸得她眼冒金星。
她以為他跟宋朝差不多,就那種無心學習,隻顧玩樂瞎混亂搞的那類人。漣中雖然是市重點,但也不乏有花錢硬塞進來的情況。
今早來教室,她看到桌肚裡高高兩大沓閑書還有各種稀奇古怪的光盤,更坐實了這個想法。
不知是太陽将臉曬得發紅,還是怎樣,這一刻,程意突然為自己的狹隘感到短暫難堪。
對,沒錯,是短暫的。
難不成她還要給他道歉不成,她又沒說他。
說他了嗎?沒有吧。
更何況,誰讓他當初那麼讨人厭的。
程意深吸一口氣,已經在心裡默默把自己安慰好。
十六七歲正是長身體餓得快的時候,軍訓下午五點結束,食堂飯點擠滿了人頭,每個窗口全是排成一條龍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