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會一過,各科老師強調着收心,同學們也知道分寸,畢竟漣中的學生競争還挺激烈的,這個學期一過,就面臨着正式定型分班。
漣中的分班制度根據第一學期各次大考要選的類别都設了占比,最後在加起來綜合考慮。
程意是早就決定選理的,她其實兩類都比較均勻,但偏要選一個的話,會倒戈這邊比較多一點,再一個,她喜歡有挑戰性的東西。
當然,馮淑琴也更希望她選理。
日子一天比一天寒冷,日曆翻了一張又一張,秋去冬來,校園的銀杏落得隻剩枯枝幹桠了。
冬天,總是蕭條的,總感覺晚上空氣裡浸了水似的,這股冷調鑽進肺腑裡又莫名好聞,清洌洌甜絲絲的。
晚修時間,程意不太想做别的科目作業,她寫得有點煩了,數學周卷有道題卡殼怎麼都解不出來。
一學期已經過了大半,程意發現她的同學們看似松弛有時候常常抱怨,卻各有各的厲害,各有各的優秀。
比如蘇明明雖然課堂上經常藏在課本下看雜志小說,其實她曆史學得不錯,知識記得快,文科類試題答得簡練又精準。
而更不用提她後面那位,從開學就沒有掉過年班第一的位置。
程意不否定也不嫉妒,隻是有時候難免有點挫敗。
在德川,她是班裡前列,在這裡她隻是普通再普通不過的一員,唯一拿得出手的,她依舊次次穩住了語文年級第一的寶座。
她隻是特别擅長這一科而已,在班裡仍徘徊在十至十五區間,上不上,下不下,硬卡在那裡,且還是在她很努力下才維持到的,稍有一松懈,就會下滑得厲害。
程意頭次覺得學得好累,她一累一煩躁,就想摸出地圖冊。
這是程意曾經無意間發現的,隻要一打開地圖冊,就會莫名變得平和,神奇施了魔法。
看氣候看植被看山川看河流,每每不感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以至于一七年紀錄片《航拍中國》播出,程意特别喜歡,最放松的就是窩在宿舍裡追更每一期,期期不落下。
日光燈流淌在教室,玻璃窗清晰映着衆人卓卓的影子,剪紙一般。
程意盯着被展開的地圖看了好半晌,忽然想,終有天我一定一定也會走遍這裡每個地方。
她無聲吸了口氣,想到作業還有多半沒寫完,大半節課都被自己耗盡了,真是好一個理想與現實,理想先抛之腦後吧,撇了撇嘴,阖上書重新翻開卷子。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鈴聲響了。
蘇明明收拾好包:“同桌要走麼?”
“我等會兒,上完最後一節就走。”
蘇明明調了調包帶背好,放了三顆閃閃發亮的糖在她桌面上,眨了眨眼:“那我不客氣先溜一步,明天見哦。”
“謝謝明天見。”
程意剝了顆糖果進嘴裡,蘇明明最近很喜歡這種糖果,疊了一盒子的迷你千紙鶴,她看着試題,随手折了一隻,放她桌上。
正是高一年級放晚修時間,誰在樓道裡拍球,吵吵嚷嚷的,陳清許被擾醒,他趴了一會兒,沒想到就睡着了。
看了眼表,第三節自習已經結束了,壓了下頭發,擡眼前面那位竟還沒走,剛剛轉醒,陳清許還有點沒調整過狀況,眼睛惺忪,映着月光的水面似的。
又趴回桌上,眼皮懶懶要擡不擡的,視線不可避免慢慢聚焦在程意身上。
陳清許發現這姑娘背影不論在哪永遠都是筆直的,規規矩矩的,可她又從來不是個規矩的人。
他忽然覺得她的背影很好看;乖乖窩在脖子上的紅格子圍巾很好看;她認真的時候繃着的明晰的臉部線條很好看;她……
靠,魔怔了吧,陳清許你要不要點臉啊,他視線彈開,欲求不滿地一頭紮進臂彎裡。
鄧璟然已經消息奪命催十連催,問他人在哪,校門口等着呢,大晚上凍成狗了。
陳清許單手敲字,信他個鬼,他能把自己凍着?
陳清許:“作業沒寫完,最後節課下了再走。”
鄧璟然:“……?我呸,你還作業沒寫完!”
“愛信不信。”陳清許懶得理,不回他了。
鄧璟然當然沒在寒風裡等,學校對面新開了家炸雞店最近受歡迎,正好餓了,一下晚課就去了。
“陳清許最近有什麼變化嗎?你跟他同班,他剛剛竟然跟我說他作業沒做完,你們班作業這麼多的?”
鄧璟然沉思,咔擦咔擦咬着薯條問徐海洋,他們一個學校上來的,誰都可能作業沒寫完,這人絕對不可能,每次他倆有啥作業,都是靠他造福的。
徐海洋想了想:“……沒吧。”
“你是不是傻,他不來不是正好,他來了我們還怎麼商量。”
也對哦,鄧璟然一拍腦瓜子,誰管他回不回來。
……
教室日光燈懸着,教室陳清許支着腦袋,就看他前面那位跟一道題默默硬杠,都放好幾次筆了。
他思考着是不是應該制造點動靜,主動提好像又不太好,于是裝模作樣地拖了下椅子。
程意大概終于意識到她後面還有個人了,握着筆的身形頓了下。
這道題,她有思路,可就是解到一半走不下去了,越解越煩。
她數學确實挺差的,相比之下是所有中最偏科的一門,這類型題,她明明上課好好聽了,覺得自己思考得也沒錯,好不容易走到半道,結果發現前面就是懸崖,沒路可走了。
她這會兒純屬把自己寫生氣了,所以才會升起一陣沖動,既然後面有人,也不死磕了。
拿着卷子轉過來,陳清許正慢悠悠翻曆史書,頁面停在明朝政治制度哪兒,被打斷擡頭無意識瞥她一眼,低下頭去,又繼續投入到書裡。
程意見他看得津津有味,打擾人實在不好,那股沖動又被自己強行摁住,連同憋在喉嚨裡的話一同咽回去,剛要轉身。
“程意。”陳清許阖上書,丢一邊,冷嗖嗖睨着她。
“你幹嘛?”好像她做了多對不起他的事委屈了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