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清許人緣好,朋友多,湊在一起每年生日都很熱鬧,雖然回回就那幾個套路。
他自己其實不愛折騰,關鍵鄧璟然這人好這出,受不了一點寂寞的苦,兄弟幾個玩得好的誰過個生日,有事沒事都要在群裡招呼安排喊出來吃飯,比本人還上心。
談起他這個朋友,小時候剛出來就哇哇哭,特能鬧騰,家裡人就給他取了個聽起來文藝又高冷範的名字“璟然”,事實上高冷不一點,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後來随他野了,要是不安分,收拾好家當一腳踹出去,鄧璟然就樂颠颠背着書包串門了,陳清許他們一圈從小沒少受折磨的苦。
哦,扯遠了。
陳清許本人其實還是蠻期待生日的。
最最重要的是小秋女士除了固定休假外,每年這個時間點,不管多忙都會從國外趕回來,不過好在她今年放了長假,提前回來了大半個月。
從樓梯下來,聞到一股鮮香,家裡少有的溫暖。
小秋女士簪着發髻在廚房煲湯,她從小學芭蕾舞,就算人到中年氣質體态也是極好的,一股有内而外的優雅。
“喲,終于肯下來了。”小秋女士揶揄,早上起來就開始折騰,衣服換了一套又一套,這是終于給自己挑好了收拾妥當了。這個年齡的男孩子。
“好香,今天做什麼湯?”陳清許不接茬,笑了下,過去攬她肩膀,趁機掌勺在鍋裡攪拌了幾下。
“又給我搗亂。”
“好好好,您來您來。”
“取隻勺子。”何秋關火,盛了小碗給他,“等會兒要找璟然他們,天冷先喝碗湯過去,晚上一餐你爸要回來。”
“他今晚回來?”
“你生日他能不回來。”
陳清許沒骨頭似地倚在廚房島台上,慢條斯理吹湯,置若罔聞。
他們家早些年其實氛圍挺好的,大人雖然忙,但忙中有序,陳清許算泡在愛裡長大,家裡有錢,什麼東西又都沒缺過,大概到陳清許九歲的時候,他爸陳佑安就變了,記憶裡陳佑安從來都不是一個嚴厲的父親。
陳清許曾經一度懷疑,是他不夠優秀,所以才導緻陳佑安總是處處看不慣他,對他頗有微詞。
但到底要怎麼優秀,考第一,那是小孩子才帶回家炫耀的,就算這樣,他也拿了多少個第一,多少人嘴裡的好孩子。
何秋垂下眼,表情痛苦,單薄的肩膀在簌簌發抖:“清許我是不是——”
陳清許抄兜裡的那隻手拿出來摁在她肩上,打斷她。
“沒有,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知道吧,我其實從小就特驕傲,我媽多牛啊,年輕時就是首席舞蹈女演員,有了家庭你還能繼續重回你自己的事業,簡直不要太酷好不好,小秋女士,你在我心裡在你的觀衆心裡太棒了。”
何秋愛芭蕾,愛到骨子裡,就算到退休,她也要穿上芭蕾鞋繼續跳下去跳到暮年,繼續揮灑熱情教導下去。
陳佑安這些年若有似無的貶低抱怨裡,她堅定牢固的城堡開始有了蛛絲裂痕。
你根本就沒有盡到一個母親一個妻子的責任。這句話時不時午夜讓她驚醒,一醒來滿頭冷汗。
可現在她的兒子說,你在我心裡在你的觀衆心裡簡直太棒了。
“謝謝……”
“哎怎麼哭了。”陳清許笑,手繞竈台抽了張紙巾給她擦。
何秋拿着,偏過頭去,眨了眨眼睛,強硬憋住,就聽陳清許說,這鲫魚豆腐湯裡的鲫魚是不是吃鹽長大的,一下撲哧破涕為笑,手拍在他胳膊上打了下:“怎麼可能,我嘗着明明剛剛好。”
陳清許去飯店路上,沿路見被雪水打濕的綠植,樹上毛茸茸的,像裹着厚厚的糖霜,司機師傅架起的手機裡播放着古詩文發音和斷句。
天氣冷,路上空蕩蕩的,零星幾輛車還在馳騁,白雪洋洋灑灑。
前不久過了元旦的緣故,沿路街鋪貼着窗花各種裝點,道上挂着一盞盞紅色燈籠,不至于顯得清冷。新年新氣象,咖啡店裡的老闆懷裡抱着狗狗換新衣服。
他突然覺得,熱愛真是一件很美好的情感,人總應該愛點什麼,随便什麼都好,讓你覺得今天好,明天應該也不錯。
手機裡嗡嗡振動,都在打聽什麼時候來。
陳清許看了眼師傅,開了靜音,指尖敲字快速輸了條消息。
……
包間裡的衆人唱歌唱累了,就等着壽星登場。
聽見有人敲了敲門,忽警惕起來,靠外邊上幾個男生牌一撒手,互相遞了個眼神,徐海洋趕緊溜過去站位負責慢慢拉開門,鄧璟然從門後大猩猩似地跳出來,想都沒想就是幾個禮炮。
彩帶從服務員腦袋上砰砰炸開,服務員和門口站得幾人瞬間面面相觑,那刻面色驚恐複雜,就差點沒吓暈倒地,魂飛出去。
蘇明明還在k歌,中途偏頭目睹了全過程忍不住哈哈大笑,後面圍觀的幾人也笑得花枝亂顫前仰後合,差點沒笑岔氣,場面實在忍俊不禁,程意也沒憋住跟着笑了兩聲,太逗了。
而好巧不巧那道熟悉的身影,不疾不徐踏着腳步進來,目光掃了下門口站樁似的幾人,表情一言難盡地嫌棄。
鄧璟然心虛又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放早了放早了。”精心策劃的,真不是這樣。
陳清許顯然這些年已經見怪不怪。
服務員是新來的,怕出什麼纰漏,忘說了有道菜裡面會加少許芒果提味,想知道這間有沒有芒果過敏的客人。
陳清許幫忙問了句,都沒什麼忌口,服務員拍了拍受驚的胸脯,十分抱歉地趕緊開溜了。
包間是集吃飯和k歌玩樂一體的派對餐廳,吃飯還沒到時候,這會兒都在唱歌玩遊戲。
來玩的都是熟悉的人,鄧璟然早就互相做了介紹,其實也沒什麼陌生的,雖然認識的人多,玩來玩去交心要好的就那五六個。
硬要說和場面不太熟,沒怎麼見過面的話就蘇明明和程意。不過,蘇明明開朗,在哪都能迅速打成一片,程意也不是什麼紅臉的性格,雖然看起來不好接觸了點。
原以前女生就隻有一位,溫宜,自上次那件事後,雖然鬧得有點别扭,但都是一群認識許久朋友,鄧璟然沒好晾人的。
陳清許并不介意,掃了下位置,目光不經意落在程意身上。
她跟一幫男生玩牌,手捏着一把小扇形,一臉的平靜淡然,身上幹幹淨淨,倒是對面龇牙皺眉,或多或少臉上貼了幾張紙條子。
得,又要赢了,陳清許沒忍住嘴角浮出一絲笑意,就近在沙發扶手上坐下。
程意聞到了淡淡的苦橙和冰雪沁沁的氣息,捏着留底的順子微不可察地抖了下,保持着原本姿勢,一排連順丢出去,沒人能要,最後一張k。
出完了。
楊偉哀嚎擡頭:“清許你要不要來,沒想到程意玩牌這麼厲害的。”
川子:“程意你是不是會算牌啊?靠我累了,下把換誰來接。”
彩燈流轉,鄧璟然唱小蘋果唱得滿屋震天響,被蘇明明嫌棄捂着耳朵追着打叫喚着切歌。
徐海洋看了眼那邊,提議:“算了别玩撲克了,跟陳清許玩每回都吃虧,這回又被程意虐,不玩了不玩了沒意思,人多不如我們轉瓶子怎麼樣?換另一種卡牌,剛我看樓下前台有,順便拿了一副上來,指到誰誰選一張真心話大冒險。”
“好俗。”
徐海洋一腳踹過去,笑:“那玩不玩嘛。”
吳雙也笑,嘴上說着嫌棄,身體誠實的很:“玩玩玩,給徐老闆面子。”
張帆:“清許你參不參與,今天頭号決定權在你。”
“别,以前不見你們這樣的,有我沒我照樣玩得起勁。”陳清許最知道他們德行,脫了羽絨服手腕上折一道搭一邊。
卻先低頭問:“玩麼?”
這句話明顯是對程意說的,男生們隻當是紳士,徐海洋醒悟:“對對對,得先問女生,程意覺得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