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唔……”
南清喻蒙在被子裡翻了個身,懶懶地拱起腰,發出類似小動物的哼唧。
以往做夢,無論夢中世界多麼離奇激烈,南清喻總會在清醒的瞬間遺忘,毫無痕迹。
但不知為什麼,昨晚的夢刻下影影綽綽的印記,讓南清喻感到有些……悲傷。
南清喻還記得,夢境最後,自己孤零零站在一片漆黑空蕩的地方。
有幾個光點落到身邊,彙成一片星海。
他無法理解那些光點代表着什麼,卻總覺得這個夢非常重要。
南小魚被離奇的夢境,攪得失去睡意,索性掀開棉被爬起來。
床邊時鐘顯示,現在還不到六點。
難得起這麼早,南清喻穿着黑白配色的奶牛睡衣下樓,打算給自己做個早飯。
剛走下樓梯,南清喻發現檀木門底端,依然亮着一線昏黃的光。
江惟那麼早就進入靈堂祈福了?
還是昨晚一直沒出來?
南清喻心情更加沉重。
江惟所處的痛苦,他無法感同身受。
但南清喻知道,有些人的悲傷,會随着摯愛離去逐年遞增,難以消解。
南清喻沒有立場安慰失去父親的江惟,或許自己存在,才是江惟痛苦的根源。
媽媽間接害死了江惟爸爸,他還恬不知恥叫江惟‘哥’。
仔細想想,因為這幾天不需要江惟接送。
兩個人明明生活在同一空間,南清喻竟然已經好幾天沒見到江惟了。
南清喻懷着沉重的心情走進廚房,烤了兩個玉米芝士吐司,又特意熱了一杯蜂蜜牛奶。
江惟從未說過自己的喜好,由于某個很偶然的機會,南清喻才知道他居然喜歡甜甜的蜂蜜牛奶。
“哥,吃早飯嗎?”
南清喻鼓起勇氣敲了敲門。
意料之中,門内沒有回應。
南清喻耐着性子等了兩分鐘,又說,“如果你不願意跟我一起吃早飯,等會兒記得把吐司熱熱,它涼了不好吃。”
叮囑完,南清喻郁悶地轉過身。
走出兩步,背後響起緩慢的開門聲。
“……哥?”南清喻下意識回過頭,發現江惟似乎憔悴了幾分。
江惟徑自走到餐桌邊,冷淡且疏離地說,“謝謝。”
南清喻為他準備早餐,江惟說謝謝似乎沒有什麼不對。
但正常的兄弟之間,不會特意因為一頓早飯道謝。
突然間,南清喻感覺到深深的無力,走到江惟對面坐下,慢吞吞啃自己那份吐司。
味同嚼蠟地啃了兩口,南清喻偷偷瞄對面的江惟,暗暗做出決定。
“哥,我今年大三,明年畢業。”
南清喻低着頭抿了下唇,“等我找到實習工作,就會脫離江家。”
“為什麼?”江惟動作稍稍停頓,将牛奶杯重新放回桌上,“我說過……”
南清喻打斷他,“我知道,你不會趕我走,而且會幫我安排想要的一切。但是——”
南清喻擡起頭,直勾勾凝視他天生薄情的鳳眼。
“你把我當過弟弟嗎?”
“……”
江惟再次陷入沉默,如同南清喻之前每次叫‘哥’那樣。
答案昭然若揭。
南清喻控制不住感到委屈。
“你從來不把我當弟弟,但我把你當哥哥,我以為你是我唯一的親人。”
江惟語氣沉沉,“我可以盡量……”把你當弟弟。
“我現在不會那麼想了。”南清喻把委屈憋回去,重新變成樂觀小魚,“我已經長大了,繼續留在你身邊會造成負擔,江家人也不喜歡我。”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做你弟弟了。”南清喻啃完最後一口吐司,果決地說,“我去上學啦,今天會早點回來!如果你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做,可以告訴我,寫紙條也行,我會盡量去做。”
“如果你嫌我呆在家裡礙眼,我随時可以搬到學校宿舍。”南清喻多看江惟兩眼,補充道,“雖然我沒有資格說這種話,但是……斯人已逝,不要再折磨自己了。他如果活着,肯定想見到你好好生活。”
南清喻說完這段時間憋在心底的話,感覺一身輕松。
江惟應該比自己更輕松吧?
從18歲到現在,南清喻給江惟當了三年弟弟,卻始終沒有真正進入江惟的生活。
現在他主動離開,江惟應該有種如釋重負的舒爽。
想到這些,南清喻長長歎了口氣。
歸根究底,江惟是個好哥哥。
即使不喜歡自己,也從未虧待過。
可惜他們之間的羁絆太脆弱了。
脆弱到除了難以維系的塑料兄弟情,南清喻甚至想不到,以後還有什麼理由跟江惟見面。
門開了又合,偌大的房間内重新恢複沉寂。
江惟枯坐良久,面前那杯蜂蜜牛奶已經失去溫度。
耳邊回蕩着南清喻那句質疑:
‘你把我當過弟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