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曆完了，就回來了。”

化體笑容不變，依舊溫和。

“也到這個時候了啊。”

在沉默一瞬過後，另一道突然出現的聲音淡漠威嚴，此時帶着惆怅。

“二師尊也來了。”

化體向着那個聲音的方向行了一禮。

“你真的不與他們相認嗎？”

認下了，就可以用這樣的方式留下一抹微渺的契機作為另一個後手。

鋒銳的那道聲音問道。

他算是三兄弟裡面，情感最為外露的一個，對着這個用心良多的孩子總是忍不住心軟。

歲月的長短對于他們幾個與天地同壽的聖人來說并沒有意義，感情也在歲月的洗禮中變得淡泊，但這個孩子是不一樣的。

這個孩子是他們兄弟自那件事後第一次放下成見共同養育的孩子。

即使從出生就知道自己命運，但卻沒有絲毫怨憤，通透溫和到讓人心疼。

“我與他們本就不該相遇，更何況，我們因果已了，又何必徒惹因果。”

分體搖了搖頭，舍棄人身，他的情緒也随着見聞改變，變得更加通透淡漠。

他依舊珍惜，依舊不執着，拿起與放下，得到與失去，都隻是一場修行。

“你對天條有何看法？”

淡漠的聲音問道。

這個問題，他在千年前問過一次，如今還想再問一次。

“天規律令所堅持的真理不一定完全是對的，但對于大多數生靈而言，這是令他們得以生存的一線希望。”

化體的回答與千年前一般無二。

世間強弱并不平衡，天規律令既是約束也是保護，三界浩瀚無垠，衆生思緒萬千，注定了它不可能兼顧所有生靈的願景，也由此注定它不是永恒不變，但世間無疑是需要這種秩序的存在，才能平衡運行，保全更多的生靈。

所以今日楊戬的做法得到了規則的許可，他們也借此行事。

“你去人間走了一回，如今的你，又是否贊同他廢除仙神不可思凡的條令呢？”

有一道飄渺淡然的聲音響起，頗為感慨。

“于我而言，大抵是不贊同多些。”

青衣蕭蕭肅肅，說的卻毫無波瀾，好似在講一個與他無關的故事。

“凡人生老病死，一生最多不過百餘年，而仙神妖魔見滄海桑田也不過須臾之間，思凡，于兩方而言，這是好事嗎？”

他注定是一個不會因為感情而放棄道途的修者，所以他隻是換位思考其中利弊。

若是對于蕭玉衡來說，倘若用數載歡愉換一人餘生孤苦，又或者因一己之私，擾亂陰陽輪回，是他不願見。

這份情或許可以曆久彌堅，但也因此渴求長久，白蛇是一個例子。

她可以為死去的愛人上天偷藥，若有一日她的愛人容顔衰老，而她依舊容顔不老，若他因此郁郁寡歡，她又是否會再次因一己之私擾亂三界清平呢？

對于白蛇的這一份假設，是基于天界已有的先例，合理推測。

再者人言可畏，人心難測，這份感情究竟情深幾許猶未可知。

感情的好壞他不予評價，但以他在長久的歲月中所見到的，幾乎無一例外，最終結果都如同一顆糖，甜到發苦。

若是隻求一世情緣，大可輪回轉世，或許舍下力量化為凡軀，或者度他成仙皆是方法。

說到底，對于越止這樣的上古仙神而言，他們有很多重視的東西，也可以舍棄這些東西，但唯有一點，他們的道心不可動搖。

心存疑慮的越止會投身人間皇室，希望設身處地的權衡。

可惜至今為止，天道順應天地變化，天界斷情絕愛的風氣會改變，但廢除思凡一事，越止依舊不認為這是利于長久之計。

“但對于那并不算遙遠的，即将來臨的末法時代而言，凡人與仙神同行的方法，卻又未嘗不可一試。”

青年笑的有些無奈。

所以那斷情絕愛的天規律令需要更改。

誰讓洪荒破碎之後，古神大多居住在自己開辟的世間裡閉關修煉，新晉仙神又多有向往感情，修為不夠，讓清理劫氣的量劫等級上不去，造成如今這麼尴尬的場面呢。

說來，其實楊戬是不知道這個事情，但玉帝王母卻是明白人來着。

所以在三聖母思凡一事上才會順勢而為。

分體話語一轉，意味不明的笑道。

“以凡心度仙神之行，多是不實。”

淡漠的聲音平鋪直叙，好似在訴說一個真理。

比如封神一役，本質上是道統之争。

又比如，用自身的隕落換取世間明淨與新生的越止，本身是為了讓仙神妖魔存活，讓此世度過末法時代，而非單純的為了人間。

三界蒼靈，從來不止人類，而神，一視同仁的悲憫。

淡然的聲音發出一聲輕歎，飄渺如煙。

“你還要救他嗎？”

他知道的比兩個弟弟要多一些，比如天地靈胎是天道所鐘，淨世青蓮才是天道定下的獻祭之物。

越止才說他的這份因果可有可無。

所以越止救了敖寸心和楊戬，卻都沒有執着徹底救治，過尤不及，反生因果。

“這是緣分，也是因果。”

分體莞爾一笑，帶着一種神秘的意味。

其實與其說是因果，倒不如說越止把人當做了普通的三界生靈對待。

他不贊同廢除思凡，但也不會一意孤行，這是個機會，能否落實這條律令，就看那些思凡的仙神妖魔自己的造化了。

但也因此，他還需救一下那個人，畢竟他心心念念的是如此，而他并不打算定下。

好歹也是功臣，他這個應劫之人總得有個說法。

在這個關頭，哪怕隻是聖人神識，也不能在昆侖齊聚太久，以防混沌疏忽，無人鎮壓，所以在短暫的告别後，就各自回去了。

告别了許久未見的師尊，分體不緊不慢的回了華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