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堡,機械法醫事務所,某辦公室内。
警車在一塵不染的資料架間踱步,不知道已經走了多少圈,從第70圈之後鎖芯就沒再數過。
“别着急,可能隻是上面的人點錯了,”鎖芯從手中的數據闆上擡起頭,第三次試圖勸他,“你知道,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那麼嚴謹。”
“不。”
銀白色的機械法醫用一個堅決的否定詞表達了他的态度。
“局裡可能會卡進度,也可能直接駁回全面屍檢的申請,但——用13.2塞秒迅速通過所有審批後,又在10分鐘内撤銷?這還是頭一回。”
“呃,那恭喜你率先體驗到了他們的一個新毛病?”
“沒那麼簡單。”
聽見搭檔一如既往的固執,橙白色的塞伯坦人隻能聳下肩:“你直接說吧,能有什麼問題?”
然後警車就沉默了。
當鎖芯以為他要一反常态地向自己投降時,卻發現那雙淡藍色的光學鏡莫名看了過來。
“……怎麼?”
“這事應該你來。”警車說,“你比我擅長脫離邏輯和數據,試試看吧。”
“原來真有人能把‘幫我想想’說得這麼欠揍,”鎖芯喃喃了一句,“好吧,如果你堅持的話——
全面屍檢本來要走幾周甚至幾月的流程,這次卻被立刻通過,這讓我感覺上面會不會本來就安排好了一個‘真相’,我們的參與隻是為了讓報告變得更完整。突然撤回可能是因為這個劇本有漏洞,或者出現變量什麼的。”
“你這未免太胡……”
警車剛開口反駁,就想起這次是自己的要求,于是臨時改了口。
“……咳,我是說悲觀?”
“更悲觀的還沒說呢,我認為真兇多半是個被洗腦的可憐人,不然怎麼會做出謀殺議員這種事,那個幫助議會給異見者洗腦的研究所肯定存在,所有人都是議員們的犧牲品,然後戰争爆發了,塞伯坦毀滅了,愛怎麼樣怎麼樣吧。”
“……”
“……”
兩人沉默着對視一會兒,最後橙白色的機械法醫率先移開視線。
“如果你想要個結局,”鎖芯繼續看着自己的數據闆,“那他們在火種彼世的藍晶高地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全劇終。”
警車啞然。
過了半晌,他從嗓子裡冒出一個問題:“……你說哪裡?”
“火種彼世,你知道我瞎說的。”
“我問後面一個。”
“那就是藍晶高地。”鎖芯翻着手中的數據闆,“因為不能做屍檢,我就從常規調查入手,所以在找謝爾瑪議員生前的活動軌迹。我發現他從十個世紀前就開始頻繁拜訪藍晶高地,可能有個摯友或者伴侶在那吧。”
“你這是未經授權的調查。”
“打算舉報我?”
“這次不。”
各種線索像是電火花一樣串在警車的邏輯電路上,在鎖芯不明所以的視線中,他說出自己的推斷。
“兇手在謝爾瑪議員身上留下霸天虎标志——不管是出于嫁禍還是出于洩憤,都說明他挑選目标不是沒理由,很可能還有下一個受害者。”
“所以?”
“所以我要去一趟藍晶高地。”
“我不太理解……你有搜查令?”
“沒,但我有常規線人,你要舉報嗎?”
“還是算了。”
聽見搭檔的回答,警車罕見地露出一個弧度很淺的微笑,然後朝門外走去:“有新情況馬上告訴我,記得不要再看網上那些關于研究所的陰謀論了。”
“我盡量。”看着警車自顧自離開的背影,鎖芯喃喃着,“出發吧,塞伯坦需要你,正義和真相需要你……”
但又有誰需要我呢?
他在心裡默默問着。
——
————
“普羅圖斯議員首次會見波瓦入首腦,雙方就C類衛星核子礦的采集周期與貿易浮動點數達成共識……”
咔哒。
“都市十大名勝!目前隻需700塞金即可體驗旅行套餐……”
咔哒。
“早前受襲的逆天劫領袖目前已得到妥善救治……”
咔哒。
“發生在麥卡丹油坊前的刺殺案已由鐵堡機械法醫事務部正式受理。”
切換頻道的那隻手停止了動作。
“經議會投票決定,鐵堡洲際大橋将在下一個循環結束後正式更名為‘謝爾瑪橋’以表紀念。另外,追悼會将在兇手被捕後舉行。下面播報下一條新聞,東部工業區的新建築群将在——”
“砰!”
遙控被狠狠扔了出去,将二氧化矽屏砸得粉碎,電視發出滋滋的聲音,頻閃幾下後徹底熄了屏。
“他們居然……!”
摩莫斯議員情緒激動地喊了一聲,但因為過于虛弱,罵到一半他就倒回治療床,金屬相撞,發出砰的一聲。
海格特坐在床和電視中間的椅子上調整治療設備,哪怕聽見玻璃碎裂的聲音,視線也沒有看向兩邊任何一方。
直到摩莫斯倒下,才轉頭看了過去。
“議員,您的身體狀況還需要調整,”他輕聲提議,“我不是正式的醫療單位,或許您應該去找其他人治療。”
“絕對不行,”暗黃色塗裝的參議員疲憊地開口,“聽好了,你和紅色警報,誰都不能把我生病的事說出去。”
“是。”
海格特點頭答應。
摩莫斯又看了他一眼:“我不是你的上級,不要這麼尊敬。”
“那我可以問您一件事嗎?”
“你還挺不客氣的……說吧。”
于是海格特問:“我想知道您生氣的理由。”
他感覺隻是聽見了一條正常叙述的新聞,内容還是紀念謝爾瑪的,如果摩莫斯因此觸景生情,感到悲傷或痛苦那都可以理解,但完全沒想到對方會如此憤怒。
話剛說完,他就看見摩莫斯剛平靜一些的火種頻率又波動起來,但很快安甯下去。
“你居然不明白。”他用有些諷刺的口吻說着,“是故意的,還是說震蕩波沒教過你這些?”
海格特有些困惑:“他不是我的老師。”
“哈,我想也是。”
一個議員怎麼可能有這麼不谙世事的學生,摩莫斯扯了扯嘴角。
在得知摯友謝爾瑪去世的消息時他就感覺晴天霹靂,而得知那個師從哲拉薩斯的震蕩波議員要推薦一個人給自己時,摩莫斯更是産生了一種橫豎都是死的悲哀,也因此患上了火種收縮。
他最後之所以會同意,一方面是看在震蕩波是頂天者的朋友的份上——而他信任頂天者的品格——另一方面本來就是在賭。
看來他賭對了,至少已經被救了一命。
“讓我自己待會吧,”摩莫斯疲憊地擡了下手,“樓下的客房歸你,我通知紅色警報把權限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