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燥的空氣散發出一股腐敗鏽蝕的混亂氣息,從陰暗角落裡,偶爾能窺得一雙雙渾濁的光學鏡看過來,但那些人很快又像是什麼都沒看到,隻麻木地收回視線。
海格特看了看那些黯淡的火種,然後将視線轉向在前面帶路的機器狗。
“看吧,”獸形金剛像是預判了他的疑惑,頭也不回地開口,“我身上的注意力轉移裝置效果是最強的那種,他們隻要移開視線,甚至都記不住這裡剛剛有人路過。”
“但是我沒有忘記你。”海格特說。
“是啊……我也想知道為什麼。”機器狗咕哝道。
然後兩人都沒再說話,海格特跟着那顆小小的,明亮的火種往前走。
他們走過一排排隻剩下金屬框架的建築殘骸,在塵埃彌漫的巷子裡穿行,最後來到一個狹窄的通道前。
機器狗望了望通道,又到海格特身旁湊近探了探。
“你側過來走就不會卡在裡頭。”他下完判斷,轉身靈活地蹿了過去,“說說看吧,你犯了什麼事?”
“嗯?”
“正常人又不會被禦天敵的追兵趕到末路大街。”
“……”
海格特一邊慢慢挪過狹小的巷子,一邊想了一會兒,發現事情不少。
或許是讓渡診所的環鋸向上彙報了什麼,又或許是幕後主使因為他發現了紅色警報的事情而大發雷霆——甚至,可能隻是因為自己幫天火交了那份數據闆。
誰知道。
他已經不覺得什麼事都會有迹可循。
“我也不清楚。”最後海格特這麼回答道,“就好像一切都……”
“都突然消失了,眨眼的工夫就失去一切。所以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該到哪裡去,就好像此前經曆和擁有的一切都像是在做夢?”
海格特剛好從窄道走出去,聽見這話,不由得驚訝地看他。
“我能聞出來很多看不見的東西。”機器狗擡了擡腦袋,“而且我懂這種感覺。過去我在鐵堡有個住了快萬年的窩,那是個完美的地方……但後來有個醉漢摔了瓶變質的‘噩夢燃情’在那,熏得我宕機了一段時間,要不是有元老院的人把我帶走,我就死在那了。”
“是元老院救了你?”
“我甯願他們别救。”機器狗發出一聲嗤笑,“他們發現了我超乎常人的嗅覺,然後把我改造一番來替他們跑腿。”
“……”
“好了别那副表情,”他轉頭繼續道,“以後再說吧,我們快到了。”
又繞過幾個隐秘的小道後,海格特跟着機器狗來到一個看上去是藏身處的地方,這裡用廢棄材料搭建了一個可以容身的“房屋”。
有個人從裡面走了出來。
“機器狗,我聽見有聲音。”那人手裡拿着個螺絲起子,似乎剛剛正在修理東西,“你這次又帶了什麼回來?屋裡已經快堆不下那些雜物……”
海格特愣住了,剛剛一直在關注機器狗導緻他沒有發現這裡還有人,他認得眼前這個火種,就是當時在震蕩波的技術學院裡對他懷有排斥和警惕的人。
而從藏身地出來的,一身深藍塗裝的塞伯坦人也僵在了原地。
“怎麼了,”機器狗左右看了看,“你們認識?”
聲波瞬間咔地一聲合上面罩:“此人的通緝令就貼在外面的街道上。詢問:你帶他來的理由。”
他說話的方式一瞬間變得簡潔又冷漠,連發聲器的聲音也換成了覆蓋原聲的合成電子音。
機器狗倒是不太在意,走上前拍了拍他:“沒找你商量是我不對,但這小家夥正在被那幫功能主義爐渣追殺,我帶他來避避風頭。”
他還沒說完,海格特就轉身要走。
“做什麼,”機器狗立刻蹿到他面前,“你不要命啦?”
“為什麼?”海格特注視着他的眼睛,“為什麼要幫我?你有什麼需要我幫助的嗎?”
“啊?”
“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自己在這裡的理由。”
聽見這話,機器狗紅色的光學鏡閃了閃,尾巴也開始在身後搖動。
“你什麼意思?”他低聲道,“我看到一個年輕人慘兮兮地徘徊在末路大街,就像不相信這個世界還會發生任何好事似的。結果現在你想說這跟你無關?”
“聽上去有點耳熟是不?”一道小巧的紅色身影從屋子裡飛出來,輕輕落到聲波肩膀上,“怎麼了,這麼熱鬧。”
聲波對激光鳥輕輕搖了搖頭。
“如果你覺得這都和你沒關系,之前還逃跑什麼?”機器狗壓低了身體,緩緩往前逼近,“大可以讓他們直接抓到你,但是你卻逃來了末路大街。難道這也需要理由?”
海格特點頭:“是的,因為有人讓我這麼做。”
話音落下的下一刻,他就感覺天旋地轉,砰地一聲倒在地上。
機器狗把他給撲倒在地,那些原本藏起來的尖牙利爪此刻都泛着寒光。
“小子,我開始懷疑救你的這個決定了。”
兇獸撕開海格特脖子上的外甲,鋒利的牙齒抵在他的能量管線上。
“你說有人讓你逃所以才逃的?那我現在就咬斷你的脖子吧!反正沒人讓你用這些能量存活下去。”
“機器狗……”
反倒是聲波有點看不下去了,他聽見機器狗現在的心裡滿是憤怒,于是開始擔心對方真的沖動下殺手。
但海格特依然毫無反應,他沒有反抗,隻是平靜地注視着機器狗猩紅的眼睛,一言不發。
“所以你一直這樣嗎?”可能是憤怒到一定程度,機器狗反而冷靜下來,“就好像任何事都跟你沒關系似的,哪怕是生死攸關的事也毫不關心?”
“……”
一直以來,的确是這樣。
天火需要他的幫助,所以他去功能主義委員會遞交數據闆。
警車需要他的協作,所以他去尋找殺害謝爾瑪議員的兇手。
震蕩波希望他保護摩莫斯議員,所以他就去了。
行動的理由都是别人賦予的,哪怕反對功能主義,本質上似乎也隻是因為和天火他們教給自己的理念相悖。
這裡面真的有他自己的思想嗎?
“說話啊!你到底怎麼想的?”似乎是意識到這樣下去根本沒用,機器狗隻好扭頭看向自己的同伴,“我受不了了,聲波,要不你來替他說說。”
“這就是我一直想說的。”聲波默默道,“我聽不見。”
“……什麼?”
他肩膀上的激光鳥也愣了一下,側頭問道:“不會吧,你的能力失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