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失效。”深藍色塗裝的塞伯坦人說,“但從我在學院遇到他起,接收到的信号頻率從始至終都是零。”
理論上來說,他不僅可以聽見塞伯坦人的心聲,連非矽基的外星生命,或者低智商的渦輪狐狸——隻要是有基礎情感的生命全在他的感應範圍内。
然而海格特是個例外。
他雖然表現出各種各樣的反應,内心卻沒有相應的信号出現。
甯靜的聲音。
透明的目光。
仿佛知曉一切,注視着一切,這個披着塞伯坦人外殼的别的什麼東西混迹于人群,目的不明地在模仿他們。
這讓聲波感到一種渾身不舒服的強烈怪異感。
而現在,這個受到生命威脅的模仿者總算開了口。
“是的。”海格特的頭雕輕輕動了一下,“我曾試着融入你們,然後失敗了。事情就是這樣。”
話說出口,就像一個久遠而無聊的遊戲總算迎來終結。
雖然清楚是與生俱來的能力,但其實海格特一直對一件事感到困惑。
——為什麼我會看不到其他人看到的世界呢?
明明我的世界裡有這麼多明亮的火種存在,卻從來沒看到過他們眼中的世界。
他能看到别人的火種,卻無法看到夜空的景色、鏽蝕海的兇惡、還有黃矮星落入地平線時的美,隻能通過數據庫裡的内線照片窺得一二。
就連天火在啟程飛行前随意地感歎一句“今天視野真好”,對他來說也隻能不斷地通過數據計算,試圖畫出來才能大緻明白是怎麼回事。
一點一滴的差異彙聚在一起,自己和其他人的世界,簡直就像是永遠不會産生交集的兩個平行宇宙。
他站在這,就像他根本不在。
他參與了這些事,就像他根本沒參與。
哪怕偶爾有現象和數據暗示他們發生了接觸,也隻不過是在水面上暫時的虛幻倒影。
既然所有人都平等地共有着這個世界。
為什麼我卻不行呢?
海格特有時候會不着邊際地思考這種事。
所以他才會旁觀這一切。
所以他才試圖理解這一切。
所以……
他才會失敗吧。
深色的機器閉上眼。
……
然後,就在一片漆黑的世界裡,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不對。”
是機器狗。
這個獸形金剛再次嗅了嗅他,然後利落地跳了下去。
“聲波,你的異能這次可能判斷有誤。”他轉頭說道,“因為我就能聞到啊。”
海格特睜開眼。
“你嗅出什麼了?别賣關子。”激光鳥催促道。
“就跟别人一樣有很多東西,比如迷茫,還有……啧,你應該自己表達。”
機器狗說着,不輕不重地拍了海格特一下。
“不管你是被誰弄成這幅鬼樣子的,但在我看來你就和普通的塞伯坦人沒什麼差别。所以别像個功能主義最愛的那種聽話的傀儡了,這讓我看着很不爽。”
“可能我在戰鬥之外的事情上腦子都轉得不快,不過有件事我清楚得很。”
“如果一個東西空空如也,把它再填滿就好了。”
【“哦不,不要做個傀儡,海格特。”】
突然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在海格特的記憶中樞回路中響起,就像是被摘抄出來的章節。
【“我造出你的理由不是要讓你做個偉大的保護者,或者無私的好人什麼的。”】
【“……到底…(呲)…值不值得你…(呲)…就用你的心去做判斷吧,哪怕你最後的決定是毀滅世界都可以……咳我開玩笑的,但是海格特,隻有一點要記住——”】
【“去做個完整的人。”】
最後這些被摘抄出來的記憶逐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行鮮明的數據代碼:
「檢測到協議一啟動。視覺功能開始加載構建。」
“……!!”
一種強烈而完全陌生的東西突然沖擊了他。
這是什麼?
正在通過我思維中樞管線,流淌進胸口和頭腦中的信号,這些到底是什麼?
他無措地愣了一會兒,然後發現這些東西應該被稱為:
【色彩】
無數的色彩突然讓視野變得錯亂,拉扯着神經,将它從深處改造、侵染。
它們飽和又散開,街道、天空、建築物……深藍色、猩紅色……
黑鐵色的塞伯坦人,正回望着他。
海格特花了很久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世界。
他看到了終于發生相交的……兩個世界。
而與此同時,聲波也讀取到了一個陌生信号。
雖然非常微弱,短暫到隻有零點幾秒,甚至無法形成完整的句子,但那個來自海格特的信号的确在第四周期499點第五弦的3-22弧,伴随着一顆從光學鏡落下液體的聲音,準确無誤地傳達道他的接收器内。
包含着感激、悲傷和其他一些恍惚的感受,混亂地彙聚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