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面前,禦天敵将剛剛用來攻擊的小型炮筒收了起來。
“疼痛會幹擾運轉流程,要我說這純粹是是多餘又無聊的設計,但現在看來,我得承認這台機器的設計者當初還挺有前瞻性。”
右手臂缺失的末端就像連接了一個膨脹的燃油泵,随着體内管線循環一并砰砰直跳地灼燒。
然而更令他無法忍受的……
“不要那樣稱呼我。”
伴随着平靜卻堅決的這句話,奇異的紋路開始在前額蔓延。
而看到這一幕的禦天敵,隻是早有準備地拿出了一個裝置,看上去是某種引爆器。
“它連接着一個在冒牌領袖胸腔裡的炸彈。”他不緊不慢地将裝置遞回給手下,“一旦我下線它也會啟動,别的解釋我就不多說了,投降吧。”
海格特停了下來。
一直以來的不祥預感成了真。
“你是什麼時候……”
不,禦天敵不會回答的,于是他停止了詢問。
是紅色警報被操縱的那次?還是進入安保部門總部的時候?無論如何,自己的能力被對方知道了。
海格特試着在内線發送過信息,但周圍被設置了數個幹擾裝置,根本發不出去。
如果有遠程武器就好了,因為剛擁有視覺,還沒經過熱武器培訓,他身上唯一的武裝是從先進技術學院借來的冷兵器。
逃走的路被封死,直接跳下大橋無異于自殺,他又不會飛。而且在逃走的這段時間裡,禦天敵恐怕就會引爆炸彈。
那就隻有戰鬥……
“……”
能做到嗎?
随着冷空氣置換入機體,一種陌生的情感捕獲了他,讓海格特不由得退後半步。
然而就是這個微小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任誰都能理解的動作,卻讓禦天敵像是注意到什麼稀奇東西那般斂起光學鏡。
“是你僞裝得太好,還是這裡真的發生了什麼荒唐的事?”
金紅色的安保部長親自上前幾步,居高臨下地審視海格特。
“我可沒聽說過,一台機器也會怕死。”
“……!”
在沒有任何守衛反應過來的瞬間,深色的身影劃過一條弧線,瞬間擊倒幾個圍過來的守衛,又繞至禦天敵身後,刀刃由下向上猛力刺向視野中那顆小小的火種所在的位置。
雖然被對方偏頭躲開關鍵,但仍然刺了下去。
接下來就是用盡全力,破壞電磁層、破壞外層裝甲、破壞金屬骨骼,然後猛地向外一拉——
“砰!”
伴随着又一聲槍/響,刀刃脫手而出,伴随着噴濺而出的能量液,在夜空中閃閃發亮。
機體損傷嚴重,但是還不要緊,他的身體構造和普通的塞伯坦人有本質區别,再生的速度也更快。
海格特被數名守衛圍住,懸殊的機體差異成了弱點,這場戰鬥仿佛無窮無盡。
人群之外,負傷的安保部長并未發出痛呼,隻是皺了下眉,他依舊高昂着頭顱,用眼神警告了旁邊試圖過來詢問情況的手下。
“在我的時代,不會有人懼怕一台機器。”禦天敵看着還在戰鬥的人影,“六百萬年前我見過那顆‘眼睛’,那時候它可比現在要好用得多,至少……不可能犯這種低級錯誤。”
他說着,擡起手臂上的充能槍/械,對着混戰中的人群。
“轟!”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海格特還沒來得及判斷情況。
可以肯定的是,身體倒下了,連同幾個守衛一起。禦天敵把他們的腦袋或者身體一同擊穿,沒有打中一顆火種,但他們也要死了……為什麼?
他們不是同伴嗎?
明明不想,但還是倒在地面上,能量液流失,機體從胸口被打穿,警報聲幾乎在内部系統裡發出刺耳轟鳴,非常想下線,非常……不行,還不是時候。
于是他再次站了起來。
耳邊似乎傳來有人驚呼的聲音,然後是禦天敵不耐煩的話語。
“新鮮火種遇熱會爆炸?哈,一幫蠢貨倒向我說起常識了。
都睜大你們廢物一樣的光學鏡看看!眼前這個東西,哪怕裝得再像我們中的一員——它真的有火種嗎?”
視線。
無數視線落在身上,驚訝的、厭惡的、恐懼的……
為什麼?
為什麼偏偏是這種時候……
對于剛離開奧提雷克斯大學的海格特來說,一切都很輕巧,連生死都隻不過是一種隻存在于數據流中的模糊概念。
壞了就修好,報廢也就報廢了,被發現身份就離開,說到底狀态如何根本無所謂……本應如此。
所以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對世界産生眷戀這件事,
還有,越來越膽怯,以至于說出自己不是塞伯坦人的真相這件事。
是因為看到了相同的世界嗎?
還是說……
“我現在給你兩個選擇,一是投降,二是我全面推進普羅圖斯那拖拖拉拉的‘大鎮壓’,畢竟誰也說不準會有第二個‘機械’藏在裡面。”
海格特不動了。
“好了,把這裡發生的事以最高等級送給全球範圍的媒體,就跟當年那個煽動者奧利安在議會的演講一樣,”
禦天敵指揮着手下。
“既然他們都說最無法容忍欺騙,那就讓他們都好好看看——看看這個世界上最惡劣的騙子是怎麼潛藏在他們之中的!”
不知道是傷勢過重,還是精神刺激的緣故,音頻接收變得斷斷續續。
昏暗的視野中,海格特忽然看到内線收到一條消息,通訊似乎恢複了。
是幻覺嗎?
【别忘了你還有問題沒回答,你也趕緊過來。】
【抱歉。】
抱歉騙了你們。
早知道會變成這樣……
還不如真的從一開始就隻做一台機器。
——
————
“給他套上禁锢夾鉗帶到總部,我還有事情要做……啧,元老院那幫家夥真以為我是為了幫他們處理一個議員弄得這麼大陣仗……”
天微微亮時,戰鬥塵埃落定。
一名汽車人安保部隊的守衛聽令上前,在收拾着屍體的同僚之間,給那台停止了行動的機器套上禁锢裝置。
不知道是否是他的錯覺。
在精疲力盡,始終站着的這台機器眼睛裡,好像有一滴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