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嶼比雲杳看得遠許多。
他在東海之上,透過那朦胧的簾幔,伴着清脆的鈴聲,瞧見模糊身形,就已經認出了雲杳。
揮手叫停傳話之人,原有計劃折斷,他踏浪而至,親自來接自己的太子妃。
偏生太子妃身側還有一個礙眼之人。
他與姬銜在東海便交手過。這會兒在屠神劍的記憶中,兩族對立已久,目光交織之際,更是鋒芒畢露。
雲杳甚至沒聽到任何的一言不合,隻知道兩人對視一眼就打了起來。
東海之上,蝦兵蟹将躍躍欲試,沒有裴嶼的揮聲令下,他們并無動作,隻能張望着、鼓舞着。
仙侍旋即而上,被姬銜喝令停下。
雲杳扶住自己的風光,抻着重重的腦袋往外看。
魔氣與仙力凝聚成實質流動,一會兒是暴戾橫生的黑色雲霧,一會兒又是鎏金清泠的霞光。
“你們不要再打了。”忽然有一道甜軟的聲音傳來。
緊接着,一道嬌俏的身影從東海之上躍上來。她一襲淡粉紗裙,飛躍而來好似百花中的蝴蝶。
隻是術法學得并不好,搖搖欲墜的。雲杳看她走那兩步,差一點就要墜下雲端。
這身形,這聲音,這樣貌,是淳于安。
不過淳于安在進入記憶之前,好似已經厭惡裴嶼了,不應該會站在龍族那邊去。
雲杳摸摸下巴,繼續觀望。
“兩位殿下,你們不要再打了。”
“我知道,你們是為了我才大動幹戈的。”
“殿下,我是真的不介意你娶天界公主。這場和親何其重要,你不能為了我而拒親!”她這是對裴嶼說的。
不待裴嶼回應,她又朝着姬銜喊,“殿下,點化我成仙我很感激你,但我對你真的沒有男女之情。”
“是龍太子讓我知道了這世間什麼叫做愛,我喜歡的人是他。”
“既然你已經把公主嫁過來,要拆散我和龍太子,我也認了。愛是放手,今日之後,我不會再出現在龍太子身側。”
“但我希望你也不要再對龍族下手。”
雲杳腦袋瓜飛快地轉動。
她不可能認錯淳于安,但明顯面前這個淳于安也太入戲了。她都不知道記憶裡要做什麼,淳于安居然一一對應上了。
雲杳猜測淳于安應當是沒有自身記憶,隻有記憶中人的部分。這般,才自然而然成為了戲中人。
從她這幾句話,也能知悉前面發生了什麼。
淳于安是未知精怪,被天界太子點化成人成仙。天界太子對她強取豪奪,她堅決不動心,卻喜歡上了天界太子的死對頭龍族太子。
天界太子為了拆散二人,把自己的妹妹嫁了過來。
不過姬銜不是說結親是天帝的意思嗎?還有一個天帝給的未知任務呢,也不知道要做些什麼。
風暴之中,二人停下。
裴嶼鳳眸掃去,淩厲視線落在淳于安身上,冷戾異常。
“閉嘴。”他說。
姬銜深情缱绻的桃花眸附着上一層微不可查的寒霜,薄唇輕啟,聲線清泠泠地,“莫要多想。”
他們二人轉而看向雲杳。
裴嶼踩着魔氣而至,下半身陷在黑霧之中,愈發顯得面色白如冷玉,下颚線清晰似雕刻。
火紅的嫁衣揚起,像是一團熊熊火焰在燃燒。
他朝着雲杳伸手,“我來接太子妃回龍宮。”
姬銜踏着祥雲,到雲杳的另外一側。
他略微擡眸,“不勞龍太子。既有新歡又兵戈相見,想來是無結親意向的。杳杳貴為天界公主,不受這罪,與我回去。”
雲杳雙手緊緊扶着腦袋上的鳳冠。
之前是怕掉扶着,現在是沒地方放,隻能扶着假裝自己兩隻手都沒空閑。
她小小聲建議,“要不你們再打一架?”
二人同時看來,眸色不明。
雲杳不敢再撺掇,隻能咧嘴一笑。
都是熟人,問題不大。
“殿下怕是看錯了,那不過是龍族迎親之禮。”
“龍族之禮與天界有别,殿下無法理解也是應當的。”
“至于此人,她是為了殿下而來的,我與之并不熟。”
雲杳還挺少見裴嶼一本正經說這麼多話的,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她的目光一過去,少年鳳眸就往上挑起,眼尾海棠灼灼,嘴唇彎起,襯得嫁衣更加鮮豔。
雲杳眨了眨眼睛,示意二人别演了。
她這到底是要嫁還是不嫁呀?
怎麼人人都有劇本,就她沒有。
沒人說話,雲杳隻能自己來。
她将左手遞給裴嶼,在姬銜眉頭微蹙的神色下,把右手遞了過去。兩隻手都穩穩當當搭在二人手心之上。
“大婚之日,當由哥哥送我前往龍宮。”她對姬銜說。
“既然你已經來接我了,那我就跟着你走。不過我哥哥也是要過去的,禮不可廢。”這是對裴嶼說的。
姬銜肯定是不能走的,她還要問問天帝到底要她做什麼。
她伸伸坐得快要僵直的腿,剛準備要下鸾車,就被左右兩邊推着往裡擠去,給她推到了鸾車的深處。
雲杳:欸,不是?......
這會兒二人倒是默契得緊。
她見姬銜桃花眸寒霜裹挾着冰冷的笑,輕嗤了一聲。
再轉過去,見裴嶼鳳眸翻湧着戾氣,在對上她後又生生收回去,憋着心事的感覺。
怎麼一個個進了記憶就這麼奇怪。
要不說說她要做什麼也行呀,全靠她猜那不亂套了。
鸾車往東海駛去,到了東海之内,就不需要青鸾拉着。鸾車四周的珠子發出盈盈的光,避水護盾打開來,沒叫一滴海水沒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