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景有酒有琴聲，何等雅緻。

偏愛絲竹的公子們開始起哄，“榮府二小姐自小高師傾囊相授，鮮少有敵手啊。”

裴無忌微怔片刻，道：“今日良辰美景，若得琴音相和，自然為妙。”

“既然有對決，怎能缺少彩頭。”一個聲音從人群裡傳來，“我聽聞今日趙公子收藏了幾顆上等的明月珠，美玉配佳人，不如趙公子借此做個好彩頭。”

有人笑着調侃，“瀾公子，還是你想得出來，借别人的寶物當彩頭，自己确不拿。”

“非也！我聽聞此物圓潤如玉，璀璨如星，宛若夜空中懸挂的明珠，恰如佳人般無瑕。想必趙公子應當十分願意。”

趙玦愛玉是京城公子哥無人不知，忍痛割愛平日是萬不可能的，今日榮家高門之女在此，趙玦還不趕着往上送，笑盈盈地附上，“自然願意。”

榮溶兒從小含着金湯匙長大，什麼寶物沒見過，自然沒放在心上，撇了一眼姚霜月，一身碧水色衫裙，頭上隻有素钗，手中緊緊捏着帕子一言不發地站在賀雲卿身側。

她冷哼一聲，微微施禮，“那小女獻醜了。”

說罷，挺着背步入琴室，拂袖端坐，指尖輕輕撥弦。

琴聲乍起，便如清泉泠泠，玉珠落盤，音色澄澈透亮。低眉輕攏慢撚間，一曲《陽春白雪》的高遠清絕曲調悠悠入耳，仿若寒梅傲雪獨立，又似風卷霜華，洗盡鉛華。待一曲終了，餘音繞梁，琴聲散盡，廳中一片靜默，唯有風過帷幔，輕拂檀香。

片刻後，宴上擅樂之人輕輕鼓掌，或點頭稱許，或低聲議論。

衆人歎，“榮姑娘‘京中第一琴’之名果然名不虛傳啊！”

裴無忌也點頭贊道，“這一曲陽春白雪節奏輕快流暢，有萬物知春，和風煦煦之意，亦有雪竹琳琅之音，彈出了萬物複蘇的期許。”

榮溶兒從帷幔而出，笑的春風得意：“謝裴大人誇獎。”

衆人起哄道，“這輸赢已見明曉了，沒有繼續的必要了吧。”

賀雲卿神色自若，端起一盞茶如看戲一般。上一世姚霜月就是憑着一手琴藝捕獲當今皇上須懷霁的心，得寵一段時日，成了昭儀。而她與太子須偲之間卻暗深情愫，有心人暗中在皇上耳邊吹風，也導緻了皇帝對太子産生芥蒂。

今生，不如讓她成全一對鴛鴦。

姚霜月素顔未施粉黛，面如凝脂，秋水般清澈的眼眸中看着直激人的保護欲。她緩步至琴案前，調弦轉轸，阖起雙目，十指輕落，音符如流水般傾瀉而出，悠揚回蕩。

起初音色如高山巍峨，山川綿延，沉靜而悠遠，繼而流水潺潺，跌宕起伏，似清泉從高山來，穿石繞澗，時而奔騰激越，時而回旋低吟。她似與琴合二為一，絲絲入扣，仿佛将天地靈韻盡數凝于指下。

廳中衆人漸漸屏息，連方才輕聲議論之人，也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待琴音緩緩收尾，餘韻仍在廳中回旋，久久不散。

一時之間，寂靜無聲。

不知是誰率先鼓掌，随後掌聲四起，連主座上的裴無忌都微微颔首，眼神充斥贊揚。

榮溶兒坐在一旁，手指漸漸收緊，臉色愈來愈難看，手中的帕子被揉成一團，相比之下，她這一曲雖清貴高遠，卻終究稍顯刻闆了些，而姚霜月這一曲《高山流水》，音韻層層遞進，意境浩渺，确确實實地勝過了她。

“沒想到此地由此佳音，高山流水，叫宮廷的技師都暗淡幾分啊！”

率先開口的是一道清朗的聲音。

衆人望去，一個氣宇軒昂的男子倚在門口，一襲玄色錦袍，胸前繪着青龍的圖案象征着身份，欣長的身軀增之一分則長，減之一分則短，金玉其相，隻是細長的桃花眼下沒有帝王家的狠戾，而添了幾許柔和之氣，溫文爾雅，不禁想讓人靠近。

“參見太子殿下。”

須偲大步流星，走到上方，“免禮，今日裴大人的升遷宴，不必拘束。”說着又看向琴室道，“道不知是誰家佳人，又此般琴藝。”

有人答：“回殿下，是崇遠将軍府裡的表姑娘。”

屆時，姚霜月自琴室緩出，步履輕盈，眉目間尚帶餘韻。她擡眸望向門口的須偲，四目相對，似有流光輕漾的微妙在暗中波動。

賀雲卿敏銳地察覺二人之間的火花，唇角微揚，走到榮溶兒面前，佯裝不懂得摸樣：“我如榮姑娘所言，不通樂理，聽不出高下，還請諸君評斷。”

旁人紛紛附和，“今日有幸聽得姚姑娘的一曲高山流水，他日再聽便不知是何年了？”

“姚姑娘天賦卓絕，雖未曾拜師學藝，卻能深悟曲意，讓人身臨其境，實屬佳才。”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贊聲不止。自然也有少數人為了攀附權貴而認為榮溶兒更勝一籌。

榮溶兒的臉色難堪至極，她最以為傲的琴藝居然輸給一個身份低賤的女子。而偏偏太子這個時候來，還對姚霜月誇贊不覺，連看她的眼神都是帶着幾分憐惜，她的指甲緊扣掌心，咬牙吞下滿腔不甘。

這時，忽聞院中傳來一陣喧嘩，緊接着是似花盆碎裂的清脆聲。衆人循聲望去，隻見幾個孩童在庭院中扭打成一團，腳下淩亂一片。

一群十幾歲的孩童圍着一個孩子拉扯卻不占上風，中間的男孩臉上有幾處抓痕，怒眉瞪眼，就在揮拳之際，賀雲庭震怒的聲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