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雲郅!住手!”賀雲庭沉聲呵斥,“你又在鬧什麼?”
一聲怒吼,男孩明顯被吓的一顫。
男孩不服揚起臉喊道,“是他們辱罵我阿姐的,說我阿姐沒人要,還不能生孩子。還說我們家就是個會打架的,不通文理的野蠻人。”
賀雲卿打量四周,見幾個家長緊忙領回自家孩子,畢竟好歹也是三品大将的孩子,惹不起。也有不悅的,要讨說法的。
都是熟人啊。
被打的那個瘦削少年正是禮部祀司郎中高子銘之子,捂住受傷的眼睛嚎啕大哭,“就是這個野蠻子,上來就動手打人。”
賀雲庭面色微變,正在思考如何應付時,然而賀雲卿卻直接揚手,一巴掌打了下去,打在男孩的背上。
“阿姐……”賀雲郅雙目錯愕,滿臉委屈。
“你别叫我阿姐。”賀雲卿沉聲道,眉眼冷峻寒沁人,“家中平日是怎麼教你的?君子當慎思明辨!今日他人說什麼你便信什麼,那你要這腦子作何用?先生難道沒教過你為人謹言,不可妄言輕信。如今你不加分辨便随意指責,說你愚昧,可冤枉了你?”
她語聲铿锵,不怒自威,渾身散發着噬人的氣焰。看似訓斥自家弟弟,實則話裡藏鋒,直指他人。院中原本議論紛紛的賓客不禁噤聲,空氣中頓時多了幾分窒息感的凝重。
賀雲郅不懂其中奧妙,隻是鮮少見她現在的樣子,被她的氣勢吓住,小聲道:“阿姐我錯了。”
宴會中,绯衣簪花男子附身在霍硯川耳旁輕笑低語,“這賀家大娘哪裡像傳言一般有長相沒腦子,我看她不僅僅長得像月潭下的雪蓮花,腦子也好使。她是懂得怎麼含沙射影、指桑罵槐的。”
霍硯川不着痕迹地推開周繼蔺:“美則美矣,但越豔麗,越是有毒。”
周繼蔺不聞其意,調侃道:“我看你娶了她也不錯,反正你也不喜歡孩子,有沒有孩子對你也沒差。”
霍硯川饒有興緻的品茶賞戲,不回他。
高子銘一張國字臉上的眉毛擰在一起,黑皮上蓄些髭須幾寸,拉過兒子高一斌,語氣稍有帶刺,“賀大姑娘,家犬也有過錯,孩子隻是玩鬧而已,不必苛責。”
賀雲卿聞言,緩緩轉身,目光直直地鎖定高子銘,冷冽如寒冬的刀鋒,透出一股危險的氣息。她唇角輕揚,聲音平淡卻令人感到窒息,如同暗夜中潛伏的利刃,令人不寒而栗。
“高大人,你家孩子把這當成玩鬧,我不管。可我賀家世代門風,豈能因這‘玩鬧’二字敗壞?孩子年幼不是縱容的借口,需明事理、懂禮節。今日若不嚴加管教,日後旁人豈非要說我賀家倚仗門第,恃強淩弱,那可就不好了。”
她語氣頓了頓,眸色愈發深沉,似笑非笑地盯着高子銘又道:“高大人貴為禮部郎中,向來精通禮法,想來對自家孩子的教導也必然用心良苦。隻是……”她微微一笑,冷意滲骨,“賀家确實不是文人出身,過慣了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懂得恩怨,高大人可要教好令郎,莫要将‘玩鬧’二字當成擋箭牌。”
院中一片寂靜,衆人屏息,院中瘦竹藤斜挂唯有風過竹林的簌簌聲,卷來幾分寒意。
高子銘又不是傻子,他不過是個禮部祀司的五品郎中,論家世、權勢,根本無力與賀家抗衡。先前見賀展鞘不在宴會,賀雲庭又初入仕途,他尚且存着幾分僥幸心理,便無所表示,畢竟自家孩子是被打的鼻青臉腫那個。
賀雲卿字字帶鋒,話裡暗藏刀刃。他扶袖擦了擦額間冷汗連忙拽過兒子,強壓着臉上的僵硬:“你剛才胡言亂語些什麼,還不向賀小公子賠禮?”
高一斌本就氣得不行,臉被打的腫得老高,又疼又辣,心裡憋屈得厲害,怎麼也不可能張口。高子銘額角青筋直跳,氣急之下猛地一腳踹了過去。男孩猝不及防,踉跄着跪倒在地,手掌撐在冰冷的雪地上。
“賀姑娘如此逼迫一個孩子認錯,未免太過咄咄逼人,難道不是仗着賀将軍的威勢?”榮溶兒踱步來到賀雲卿面前指責。
賀雲卿立在雪中,微微側身,将賀雲郅護在身後,斜眼看向她,眼底的鋒銳似回答她,那又如何?
她睨了一眼榮溶兒,遽轉向另一側,亮聲問道:“敢問太子殿下,依大梁律法,傳謠侮辱朝廷命官,該當何罪?”
須偲性情溫和,以仁執政,隻要不是原則錯誤一般則輕發落,小懲大誡,“大梁律法,忌污蔑、嘲諷功臣,高大人也更應以身作則,對小輩嚴加看管才是。”
高子銘躬身連聲應是。
而霍硯川本坐在高堂,縱觀全場,不知怎麼,給這把火添了把柴。
他緩步走下案前,飛雪零星飄着,走到閣樓的屋檐下,寒風倒灌。他形态端正,語調平靜,“太子對大梁律法可能不熟,凡辱罵朝廷官員,輕則半年牢獄,重則審後問斬,由大理寺裁決。若造謠诋毀朝廷功臣,律例規定,可當場處決,無需上報。”
賀雲卿微有些意外,她沒有想到霍硯川參與此事。
她微颔首,聲音清冽:“敢問,我父兄平定北狄戰亂,我兄長又常年駐守邊關,是否為大梁功臣?”
霍硯川神色未變,沉聲道:“雲策将軍近十餘載戎馬,終結邊疆戰亂,封号‘雲策’乃聖上親賜,功在社稷。賀老将軍更是戰功赫赫,實乃大梁功臣。”
話落,隻聽“倉啷”一聲,賀雲卿如電般迅捷,幾乎在瞬間抽出侍衛的佩刀,刀鋒在皚皚白雪中閃爍,寒光凜冽,直指高子銘的咽喉。
她眸色清冷,語聲輕揚有力:“既如此,今日我就地處置,合王法嗎?”
霍硯川負手而立,身形如松,良久才薄唇微啟,“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