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可以這麼想。” 她答。
再次擡眸,隻見他裡衣盡褪,古銅色的肌膚在搖曳的燭火下映出朦胧光影,左肩處的傷疤宛如蜈蚣般蜿蜒,自後背爬行而來。她身披紅裝,烏發如墨,靜坐榻沿,沉默間已被他的陰影籠罩,而他唇角含笑,意味難測。
她想拉開一些距離,卻發現一時間無處可退。她不自禁地蹙眉,怎麼前一刻還在暗中交鋒,下一刻竟生起暧昧的氣息。
“侯爺,夫人,水已備好了。可沐浴了。”終于,門外畫影的聲音打破了屋内詭異。
須臾,男人“嗯”了一聲,鼻音沉緩,以作回應。随即對着床榻上的人問道:“夫人,一起嗎?”
“嗯?” 賀雲卿設想了千萬種情景,唯獨沒料到他這般虎狼之詞,愣神了片刻,輕咳一聲,說道,“侯爺先去吧,我習慣了春澤伺候。”
他捕捉到她一閃而過的窘迫,依舊帶笑,“也好,你随意。”
聽見他離去的聲音,她莫名地松了口氣。起身間,目光落在床榻上的一本書冊上。賀雲卿随手拿起,翻開一頁,眸色微動,随即不動聲色地合上,将其随意丢在一旁。
回想昨夜,府中的嬷嬷特意前來教她房中之事,她卻隻是左耳進右耳出。嬷嬷絮絮叨叨說了半晌,她唯一記住的,隻有最後那句,女子初次難免不适,忍一忍便過去了,往後自能享受歡愉。
見她說的和真的似的,她當時便忍不住冷笑,十分想問那嬷嬷一句,“嬷嬷你享過歡愉了嗎?”
不過,最終她還是忍住沒問。
賀雲卿袖中藏着一瓶迷香。
她一時摸不透霍硯川的性情,但以防萬一,若他真要圓這洞房花燭夜,她倒也不介意讓他一覺睡死過去。
她沐浴時故意磨蹭了許久,估摸着時辰已晚,霍硯川應當歇下了,方才緩緩踏出。回到房中,卻見他半倚在床沿,一身素白裡衣穿戴整齊,如墨的長發披散。在喜燭下,隐去了幾分銳利,多了幾分慵懶的柔和。
而他臉不紅心不跳的,正在随意地翻閱着那本羞恥的雲雨春圖,不知情還當以為他在閱什麼公文。
聽聞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他舉目,視線落在她尚帶濕意的發梢上,挑眉問道:“你準備這麼就寝?”
賀雲卿低頭打量自己,反問:“有何不妥?”
他緩緩起身,語氣平和:“本侯自小聽阿母說,你們女子最怕寒濕,一旦染上,便易傷及根本。”
賀雲卿随手攏了攏發尾,輕描淡寫道:“我常年習武,沒那麼嬌貴,不礙事。”随後擡眸,問道:“你睡外側還是裡側?”
他卻像沒聽見一般,兀自拿起幹爽的巾帕,走到她身旁,微微俯身,輕聲道:“坐下。”
賀雲卿怔了一瞬,還是依言坐在榻沿,未及回神,便覺一雙溫熱的手從她的脖頸劃過,落在發間,動作輕柔地拭去濕意。
她活了兩世,除了年少時阿娘偶爾為她擦發,從未讓旁人如此靠近,就連貼身伺候的春澤、彩蝶都沒有近身過。此刻,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男人指尖傳來的溫度,男子手掌的溫度相較于女子,似乎更為熾熱。
屋内沉默蔓延,她微覺不适,随口問道:“你母親竟會同你講這些?”
他手上動作未停,語氣如常:“我母氏家族乃京中醫門世家,她自小耳濡目染,自然常常将這些挂在嘴邊。”
她微微一頓,試探道:“陸氏?”
男人輕應:“嗯。”
她這才恍然,難怪今日陸柬之會坐在高堂之位。
男人眼睛低垂,似乎知道她肚子裡的疑惑,悠然叙道:“陸大人是我的外伯公,我阿母的小叔。十幾年前他因心中結郁去世了,都說醫者難自救,盡管我阿母醫術精湛,卻始終未能化解自己内心的困苦。”
賀雲卿意識到選錯了話題,抿了抿唇,輕聲道:“抱歉……”
少頃,他放下巾帕,“夫人何必這麼說,十六年如彈指而過,霍家的事兒在京城也不是禁忌。何況,夫人與為夫将來面對的敵人是一樣的,為夫又有何好隐瞞的?”
“好了,時辰不早了,歇下吧。”說着他正要放下床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