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雲卿依舊不卑不亢,“太後娘娘,臣婦鬥膽詢問滿朝武将、親王,可還有人請戰北伐?沈太尉掌握軍政多年,也是領過兵,打過仗的将領,為何遲遲不支援北地?這一年年來撥給北地的軍饷,想必沈太尉最為清楚。”
“放肆!”冷冽的聲音在大殿中回蕩。
皇上扶着額頭無奈道:“母後,此朝綱之事,仍需與大臣們議論。今日是武安侯夫婦新婚之日,不宜談及此事。”
此時,一道聲音打破了大殿的肅穆,“臣妾倒是認為北狄一日不除,必将是大梁心腹之患。不如讓……”
皇帝臉色驟變,猛地一揮手,茶盞應聲倒翻,清茶濺落一地。他揚聲喝:“這有你說話的份嗎?”
賀雲卿低頭輕笑,俪嫔啊俪嫔,這麼容易就咬鈎子。果然應了她上一世的話,想要釣出想要的魚,鈎子得量身定做。
現在,她太清楚俪嫔的軟肋了,她要争的是一個讓須衡立功的機會,那麼,她便讓她永遠得不到這個機會。
俪嫔連忙起身半跪,“妾身胡言亂語,妾身該死。”
她這次是妥妥地踩中了須懷霁的尾巴,皇上被太後牽制十幾年,怎能容忍随便一女人對他再指手畫腳。
須懷霁沉聲道,“滾回去,禁足一月。”
皇上失了興緻,揮手散了場。
衆人踏出紫宸殿,低聲議論紛紛,“看來武安侯夫婦雖為襲了爵位,但今天一看,似乎隻是空有其名罷了。”
“你看看賀雲卿今天的穿着,說是誰家的妾也不為過。這武安侯啊,也就是個空有虛名,太後連封底都沒有給,說不定府中連個七品之臣的條件都不如。“
“這還有什麼好疑惑的,誰家賜婚會安排在母親的忌日?分明是想給武安侯下馬威,打壓他一番。”
“不止如此,你瞧見沒,連雲策上将都被數落一番,被指責十幾年了,也未能徹底擊退被狄。”
“這麼看,賀家大勢将去啊……”
賀雲卿對耳邊的風言風語不屑一顧,目光緩緩跟随俪嫔的身影轉動,嘴角帶着一抹難以察覺的笑。
蕭俪妗從她身旁經過,莫名地感覺一陣寒意自背脊蔓延。回頭望去,卻見賀雲卿一襲素衣,站在霍硯川身側,眼中帶着深意的笑意直直地注視着她。
她下意識地低喃出聲:“卿丫頭。”
然而賀雲卿的耳力極好,擡眼便與她的目光相撞,笑答:“是,俪嫔娘娘。”
蕭俪妗的直覺沒錯,她稱她為“俪嫔娘娘”,而非以往親昵的“俪娘”。那笑容依然溫婉,然而那股冷意,蕭俪妗卻能感知得異常清晰。
她見過賀雲卿那率真的笑容,燦爛奪目,純粹而炙熱,好似陽光灑下來,總會感染身邊的人。然而,眼前的笑,卻與她記憶中的截然不同。這笑容冷得決定衆人生死的沈太後,不,比沈太後更為可怕,帶着一股無聲的壓迫感,似乎是暗夜中的毒蛇,吐着信子緩緩而來。
良久,賀雲卿輕輕靠近,緩聲道:“俪娘,趙玦被殺那夜,是您讓須衡去的吧?”
蕭俪妗的心髒猛地一緊,仿佛被無形的力量牢牢捏住,身子往後一退,頭上的步搖随之一晃。但她迅速恢複鎮定,冷聲道:“本宮不懂你在胡言亂語什麼。”
賀雲卿伸手,動作輕柔,像往常一樣為她整理衣襟,低聲在她耳畔說道:“俪娘,須衡送我的那塊雙魚玉佩,我沒丢……”
那枚玉佩,她當然沒有丢,那是她複仇之路上的信物,支撐她每一步的力量,她怎麼會輕易丢掉?
當時在宣和殿對持,見到那塊玉佩的時候,當下就知是須衡殺的趙家滿門。她親口承認下是她的玉佩,無非就是讓她放松警惕。
從她的神情來看,不難猜,那夜引京衙的人前往南水門的也是須衡的人。
*
賀雲卿喚住轎辇上的賢貴妃,“貴妃娘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賢貴妃眼中閃過一絲訝然,“你找本宮有何事?”
賢貴妃出于姜氏,家中父親是翰林太傅,與賀家素來無交。今日賀雲卿忽然找她,心中難免防備起來。
賀雲卿淡道,“貴妃娘娘,您不必視我為敵,我今日找娘娘确實是有一事。”
賢妃狐疑的打量着她,随即擺了擺手,身旁的宮盡退後數十步。她道:“本宮與賀家素不往來,你有什麼事可同本宮說的?”
她的聲線很輕,回道:“娘娘,前幾日,京衙裴大人被劫持,家兄正巧查此案中在南水門卻發現被替換下來的玉石。若我沒記錯的話,今年睿王監督擴建青宮城一事。現在青宮城已建,祭祀大典在即,不管此事是否涉及到睿王,但以次充好這等事,若讓皇上知道了,怕是睿王也逃脫不了幹系。”
賢貴妃挑眉冷聲問道,“你這是在威脅本宮嗎?”
賀雲卿淡淡一笑,“恰恰相反,我是來提醒貴妃娘娘的。睿王胸懷大志是件好事,可若是淪為他人棋子可就不妙了。”
話落,她蹙眉冷聲緊着質問:“什麼意思?”
“裴大人被劫那一夜,睿王殿下帶大理寺前來救裴大人,而恰巧有匪徒特意引京衙的人至南水門,發現了一廢棄的倉庫,直通趙大人的府邸。而趙大人不巧,前些日子因月明珠一事,滿門被殺。”
說到此,她故作停頓,“貴妃娘娘,是誰故意引府衙的人去南水門至今還沒查明。”
賀雲卿留下一個模糊的話,便福身告退了,獨自賢貴妃站在原地,神情凝重,眼中閃過一絲思索。
*
當馬車緩緩行駛,駛出宮門,車内依舊如來時般安靜。
終于,霍硯川打破沉默,問道:“你怎如此确定那夜是須衡?你有證據?”
賀雲卿看向車窗外,如實答道:“我不确定,也沒有證據。”随即腦海中浮現出俪嫔妃那般慌張的神情,勾起唇角,眼中閃過一絲狡黠,“詐一詐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