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海棠苑。
賀雲卿半倚在浴池中,烏發散落在肩頭,鬓發微濕。霧氣氤氲,熱水包裹着她疲憊的四肢,仿佛體内殘存的寒意一寸寸驅散。她緩緩閉上眼睛,任溫水輕拍着肌膚,緊繃的心弦在這一刻松弛了下來。
彩蝶正在為她打濕烏發,喋喋不休着,“夫人,你是不知道,自從你深夜失蹤後,侯爺根本就不顧你死活。當時我和春澤去求侯爺派人尋你,你可知侯爺說了什麼。”
“侯爺居然讓我們去報官,我看侯爺心怕是鐵石做的。”
她并不意外霍硯川會有這樣的态度。若非她命霜月将玉佩交予太子,隻怕他根本不會顧及她的死活,今日更不可能随太子一道前來。歸根結底,手中握有籌碼,才是立于不敗之地的關鍵。
不過,說到底,這次是她想借他之力除掉須衡。隻可惜,終究差了一口氣。
隻不過她方才同霍硯川回府,隐約見他脖頸的衣襟處沾有血漬,他一個這麼喜淨的人,萬不可能是在大理寺沾上的,思來想去,心頭陡然升起一個大膽的猜測。
“夫人,還要加水嗎?”
她“嗯”了一聲,随即問道:“昨夜和今日清晨侯爺有離開府中嗎?”
彩蝶不下思索地答:“沒有。侯爺昨夜亥時一刻才回府,臨近四更天時我和春澤還去梧桐苑找了侯爺,見侯爺無動于衷,隻能去找二公子。次日清晨回府時,侯爺還在休息。直到過了晌午,太子傳召才進宮,後來就随你一道回府了。”
“也就是說,侯爺從昨晚到今日晌午都在府中?”
彩蝶應是。
“你去外面候着吧,我自己泡一會。”
賀雲卿此時的思路就像一團理不清的線團,找不到原頭。
凝神沉吟了許久,最終不由地陷入自己我懷疑,心道難道是自己多慮了?她胡亂的捧起一把水胡亂地拍在臉上,腦海裡又浮現清晨時,在南郊林中的那抹身影,雖身形頗為相似,不過那性子倒是和霍硯川判若兩人。
随即她搖搖頭,也是,霍硯川就是再怎麼人前人後、表裡不一,也萬沒有那痞裡痞氣,亦正亦邪之氣。
水溫漸涼,她才後知後覺,喚了句春澤,見沒人應,又揚聲喚了聲,才聽屏風後窸窸窣窣的聲音。
“春澤,我後背這幾日酸得厲害。”她語氣慵懶,“還是像往常一樣,幫我揉揉吧。”
說着,她緩緩前傾,趴伏在木桶一側,溫熱的水波随着動作蕩出細微漣漪。她将烏發輕巧地攏到胸前,露出光滑的肩頸與線條柔和的後背,白皙肌膚在霧氣中泛着濕潤的光澤,脊骨纖細如玉,美得不真實。
她趴伏在浴桶一側,露出半張泛着紅暈的臉頰,雙眼眸氤氲着水氣,正出神。濃密的烏發順着肩頭垂落,水珠沿着發梢滑入水中,濺出細微水聲。她一動不動,任憑熱氣包裹身體,眉心卻緊緊擰着,好像被什麼困擾着。
屏風後,霍硯川靜靜立着,目光定在她的身上,一時間竟無法移開。他喉頭微緊,目光不由自主順着那脊背曲線滑下,心中一瞬百轉千回。
他本是來問昨夜南郊廢倉之事,見此狀也應當悄然離開,可不知怎麼,他竟舍不得開口打破這一刻的沉靜,鬼使神差般的輕轉入屏風。
溫熱的手掌撫在她光滑的背上,輕輕的揉捏,與其說說揉,不如說是撫摸,骨骼分明的手掌隻順着她的脊背,一寸寸溫柔地描摹。
忽然,一陣涼風自敞開的窗縫卷入,穿過氤氲熱霧,拂過肌膚,賀雲卿忍不住輕輕打了個寒顫,也拉回了一絲理智。下一瞬頓感身後的氣息不對。那隻覆在她背上的手掌寬厚有力,骨節分明,偶爾拂過幾處老繭的粗糙,帶着成年男子特有的重量與溫度,絕非是春澤那般細瘦柔軟的手。
她心頭一震驚,目光先是迅速掃向幾步外那衣槅處,見衣物還在暗暗松了一口氣。
“不知侯爺還有偷窺的癖好?” 她并沒有轉過去,聲音中帶着壓不住的不悅。
她後背上的力道在那聲低沉響起的瞬間微微一滞,卻又倏然落回。下一刻,那隻灼熱的手掌順勢下滑,穩穩箍住她的腰肢,溫熱的氣息瞬間拂過她的耳畔,帶着一絲輕微的炙熱:“利用我除掉須衡?”
雖是質問,語氣裡卻透着笃定。
賀雲卿輕笑一聲,聲音低柔而諷:“侯爺,談什麼利用不利用的,未免傷了情分。侯爺假借月明珠是通敵之物,讓皇子之間互相厮殺,險些還波及到太子。比陰狠,還是侯爺在行。”
她緩緩轉過臉頰,着水珠在柔軟的發絲間流轉,逐漸順着她細膩的臉頰滑落,滴落在脖間,順着脖子的曲線,一直往下滑。
她原本打算起身奔向衣槅,卻察覺那箍住腰間的手非但沒有松開,反而愈發用力,力道像鐵鉗般收緊,帶着不容抗拒的禁锢。
“你知道?”
她如實答:“也是剛知道,侯爺才是幕後謀劃者。”
身後一聲低笑,聽不出半分情緒。須臾,背後感受一股重力和清幽的冷香,男人俯在她耳畔:“知道得太多,不怕死?”
他那隻手在水中遊移,像一條潛伏的水蛇,來回在邊緣挑逗,稍有一個不留神,便不慎死于毒口。
賀雲卿眉頭微蹙,終是沉聲開口:“侯爺,到底想說什麼?”
人不大,脾氣還挺大。
此刻,水溫的熱氣盡散,冬日的寒風透過縫隙吹入,女人細膩的肌膚頓時泛起一陣顫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