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正如你阿爹說的,霍家雖然落魄了,但總歸根基還在。”她點頭,頗為滿意,“阿娘能看的出,霍家這最後一個獨苗是個不錯的孩子,絕境中依舊為人正直、品行端正。如此品質着實是難得。”
正不正直的,那誰知道呢。她吃着點心,點頭應和着,不語。
又叙舊了小半日,才從後院出來,見時辰也不早了,問:“侯爺呢?”
一丫鬟答:“侯爺正在書房和小公子在書下棋呢。”
下棋?他和一七歲孩子下什麼棋?
另一丫鬟緊着答:“是小公子吵着要和姑爺下棋,最近小公子和仲元先生學棋,卻總在學堂輸棋,心有不甘,這幾日勤加苦練,這不今日二公子不在,便尋了姑爺作對手。”
她徑直趕往書房,還沒走近,便聽見雲郅一聲凄厲的喊叫。
她心一緊,三步并兩步來到門前,“砰”的一聲,将雕花木門猛地推開。屋内一大一小齊坐在棋盤兩側,聞聲将視線齊刷刷地投向她。
“阿姐?” 雲郅手裡捏着棋子,歪着個頭喚道。
霍硯川倚坐席上,慢條斯理地啜着茶,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隻見賀雲郅小臉皺成了一團,活像放了好幾天的包子皮,滿臉的苦惱。
賀雲卿緩步而入,眸光掠過棋盤。棋子零星散布,黑子絞殺白子,步步緊逼,不留一處氣口。她心中不由暗暗冷嗤,他這人與連孩童絲毫不會手軟,半分餘地也不肯讓。
“阿姐,你快來啊!才不過半炷香,我就連輸了十幾盤!”說完,她又哭喪着臉又沖着對面的人嚷着,“小侯爺,我就悔一步棋,就一步!”
霍硯川擱下茶盞,語氣清冷利落:“落子無悔。”
雲郅漲紅了臉,捏着棋子轉向賀雲卿:“阿姐……”
誰知賀雲卿也不慣着,說:“勝者不驕,敗者不怨,為棋品。”
話落,賀雲郅垂下腦袋,将棋子放回去。
她見他這般摸樣,歎氣道:“仲元先生難道沒教先觀局而後弈,對弈看勢、觀心、識局。棋者如将,布子有若布兵,起落皆有因。欲勝人者,先自勝其心。你眼裡隻見一子之失,心神浮躁,怎能對棋布勢?”
霍硯川興緻來了,擡眼看她,唇角帶着幾分調笑:“夫人何不賞臉,來下一局?”
他端坐在棋盤前,她則站在一旁,因着身高落差,兩人竟正好平視。他眼神明亮,似是認真,卻又藏着幾分故意挑釁的意味。
她皺眉,沒理會那雙帶笑的眼,面色淡淡,輕飄飄地扔下兩個字:“不賞。”
說着,餘光瞥過黑白之局,她這輩子都不會下。
人啊,學會赢棋很容易,學會輸棋很難。
霍硯川也不強人所難,起身往外出時。賀雲郅嘿嘿一笑,抓着他衣袍道:“小侯爺您見過的寶貝肯定數不勝數,定是瞧不上我那些玩意兒,不如還我吧。”
賀雲卿聞言也順勢看去,見一旁的戰利品中什麼“寶貝”都有,寶刀、彈弓、木劍,還有一個竹滕編的象獸,那工藝栩栩如生,用簡單的竹條将象的靈魂編織出來,像是個靈物。
霍硯川見他這般,大手一揮,将一攤子赢來得“寶貝”還了回去,說道:“你倒是能屈能伸。”
雲郅登時如撥雲見日,眉開眼笑,還在換牙的他咧嘴一笑,呲出龈花,脆生生道:“謝過小侯爺。”
賀雲卿将這一幕盡收眼底,沒說什麼隻是在即将離開賀府之際,将賀雲郅拉至一旁,問道:“這竹象從何來?”
賀雲郅舉着竹象,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好看吧,這全京城就這麼一個。”
“嗯,好看。誰給你的?”
他答:“阿姐你忘了,那日一同去觀象遊街,就是在你被那個榮盛羽抓走之後,那個與我們搭話老翁以為我被吓壞了,拿來哄我玩的。我怎麼可能被吓壞,隻是這象做的倒是挺特别的,我甚是喜歡。”
賀雲卿聽了垂下眼簾,沉默片刻後笑着與他打商量,“你把這個借阿姐玩幾日可好?”
“那阿姐可否能答應我一件事?”
他垂着眼,神色間染上一層落寞,語氣也帶了幾分遲疑與小心:“阿姐,能不能同爹說說……莫要再将娘與二姐關着了。娘今日也并非有意沖撞,二姐她……大抵是真心喜極太子,一時情急,才在你回門時說了些不當的話。”
話落,她心裡說不出來的滋味,又想到長大後豪放不羁的性子,成日喊打喊殺,要幹出一番功名偉業,對于涼朔十二州有着“不破樓蘭終不還”的氣勢。
其實她知道,他剛毅之下,藏着的卻是一顆極柔軟的心。
但女兒家的心思,他一個男孩怎麼懂?賀雲姝哪裡是喜歡太子,她是喜歡事事壓她一頭。前世在她不惜做妾,也要嫁給太子,不為其他,隻為高她一等。前世的自己也會與她較勁,如今重獲一世,這些浮于表面之物,她不屑去耗費心思。
她已經處處與她避開,不過見今日的架勢,以她對賀雲姝的了解,不會善罷甘休。
“阿姐?” 他見她不說話,又喊了一聲。
她摸了摸他柔軟的細發,沒說其他,隻道了一句:“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