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維希無意識松了口氣,但這口氣還沒徹底舒出來,她就忽然難受地繃起身體,四爪抓地并且背脊開始不斷抽搐。
所有人的視線都轉了過來,氣氛再次變得緊繃。毫無疑問,隻要她展現出絲毫異化的痕迹,下一瞬那些斧頭、長鞭、鋸肉刀就會毫不留情地将她碾成肉泥。
胃部翻江倒海,難聞的血腥味充斥着鼻子和口腔。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她低頭聳動半天——
“……嘔。”
終于成功地幹嘔了出來。
“……”
“……”
獵人們好像愣住了,寂靜的廚房一時隻能聽見她幹嘔的聲音。
最後是路德維希率先反應過來,從水罐裡舀了點水出來給她漱口。
于是她又“哇啦哇啦”一通漱口,這麼反複幾次後,等嘴巴裡那股難聞的味道消散得七七八八,她才頗為感慨地長籲一聲,露出一副劫後餘生的表情。
“……它剛才好像歎氣了。”一名獵人用非常不确定的語氣開口。
出來打圓場的人是勞倫斯。剛才的混亂中,她幾乎都忘了他的存在。現在看來他雖然不擅戰鬥,在審時度勢這方面卻有着出色的才能。
“各位,讓我們先安葬同伴吧。”
他的衣服、雙手、臉頰全部都是剛才進行手術時濺到的血。他仍維持着風度,以最恰當的語氣開口:“天馬上就要亮了。在人們醒來之前,我們還有不少事要做。”
首先要做的事情之一,就是清理血淋淋的廚房。不然,待會兒來工作的女傭鐵定要被這屠宰現場吓得夠嗆。
葬禮十分簡單草率,沒有人開口抱怨。拜倫維斯外的墓園石碑林立,如同一小片霧中的村莊。
被瑪利亞牽進熟悉的房間時,她想:來了,審判的時刻還是來了。
她隻見過格曼一回,出于某種野獸的直覺,她一直對這人有些忌憚。
也許是對方銳利的目光,總讓她覺得無所遁形。也許是對方身上洗不褪的血腥氣比所有獵人都要濃重,讓她忍不住抱有某種面對天敵的警覺。
她精神緊繃,貼在瑪利亞身邊,然而對方的第一句話并不是問責。
“你想要一頭獵犬嗎,瑪利亞?”
她無意識呼吸一松。
戴着黑色寬檐帽的男人,隔着一段距離仔細地打量她。
他似乎對各種野獸都分外熟悉,不需要上手檢查,便能憑借外觀将她的情況評價得七七八八。
她原本以為格曼會是她留下來最大的阻力,現在看來她似乎誤判了這個人對自己學生的……關懷?
“它還很年輕,精力充沛,也沒有疾病。雖然獵犬的訓練從幼犬時期開始為佳,現在開始也不算遲。”
“我們一般不使用獵犬的原因,想必你不需要我過多贅述。面對我們要狩獵的野獸,獵犬能夠派上的用場非常有限,而且獵犬極其容易受到感染,變成同樣嗜血的怪物。”
格曼擡起眼簾:“若能排除這兩點,我不會過多幹涉你的決定。”
她無意識屏住呼吸,滿懷期待地望向瑪利亞的反應。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感謝你的建議,”瑪利亞不動聲色地回答,“但我并不打算讓它成為我的獵犬。”
她搖尾巴的動作一僵,尾巴尖慢慢垂了下去。
“……為何?”格曼有些詫異,“我還以為你已經對它産生了一定的情感。”
“正是因為如此,我才不希望它成為我的獵犬。”
瑪利亞道:“獵犬的工作太危險了。”
和獵人一樣,那是不知何時就會死去、非常危險的職業。
瑪利亞微垂眼簾,青色的瞳孔映出她傻愣愣的身影。
注視她片刻,銀發的獵人好像輕輕彎了彎唇角,眼中的神色也變得柔軟下來。
“所以,我覺得維持現狀就好。”